夏日夜晚降临得迟,六点过半天色仍未暗下来。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一辆黑色轿车出现在路口,梁希遥遥一望说:“到了。”
余斯易随意翻转了下立着的滑板,起了点逗弄心思,“谁说这我爸的车。”
梁希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他,“车牌号你生日。”
余斯易一梗,怎么把这茬忘了。
那辆低调奢华的车靠边停下,后车窗随即落下来,余烨:“斯易。”
余斯易拉着梁希往前,“爸。”
余烨点头,视线微挪,“这是梁希?”
疑问的语气却有九分肯定。
梁希诧异了一瞬,乖巧喊人,“余叔叔。”
余烨笑道:“先上车。”
余爸比梁希想象中还要周正帅气一些,气度不凡,有种上位者的压迫感。不过和他俩谈话时,唇角总含着点笑意,柔化了那股气场。
席间,梁希成了话最多的那个,余爸似是喜欢听她讲余斯易,她便从记忆里翻出大大小小的事情,想起什么讲什么,连童年的无聊琐事他也听得认真。
梁希由衷开心,因为余爸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遗憾神情,他对余斯易的爱是真的,不掺杂一点水分。
用餐结束时,余烨有话要单独跟余斯易说,梁希识趣地退出房间。
走廊尽头是可供顾客休息的小院,青石铺就,高枝绿叶,中间有日式风的流水装置,注满水后竹筒敲击石头,声音清脆。
梁希坐石凳上听了差不多十五分钟的汩汩水声,余斯易出现在院口喊她。
“叔叔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他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
梁希离开石凳,“他跟你说什么了?”
余斯易蓦地沉默下来,眼底的晦涩隐没在昏暗中,他很淡地笑了一下,“想知道刚才为什么还出来。”
“叔不想让我在场,我哪好赖着不走。”梁希努努嘴,“所以你们说了啥?”
“我爸说你话好多,他不想听了。”
“才不信,你就诓我吧。”
余斯易朝廊外走,“我很诚实的。”
梁希拽起包包跟上,“余斯易你说这种话良心不会痛吗?”
“不痛啊。啧我身上全是汗,好想现在就洗澡。”
梁希故意抬手扇了扇,“嗯,你汗臭味都熏到我了。”
“梁希你鼻子坏了。”
“余斯易你变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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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正式放暑假,梁希还是一样宅家里吹空调喝冷饮,社交活动能推则推。
诧异的是余斯易也不出门,她每天追剧打游戏,他也跟着一块儿看一块儿打,追的是一部浪漫轻喜剧,他不仅看得津津有味,还主动和她讨论起剧情。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上午十点,梁希穿戴整齐,挎着和衣服配色相搭的明黄小包出门,到楼下小院,一个小豆丁哒哒哒地向她跑来。
“希希姐。”是张浩凡。
梁希捏捏他的小脸蛋,问赵胜宇,“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小鬼头非要跟着,说想见你。”
赵胜宇万年不变的一身白T加黑色短裤,脚踩人字拖,慵懒地像出门遛弯。身后的余斯易都比他这个寿星打扮得像样些,不过也是,余斯易哪天不打扮,最近在家里也穿得跟要走T台似的,也不知给谁看。
张浩凡小手勾着她的手指,“希希姐,我好想你哦。”
梁希从包里拿出根水果棒棒糖给他,“姐姐也想你。”
赵胜宇:“走吧,郑源奇他们快到了。”
三人常年一块儿庆生,这个日子对他们来说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了,只当聚一聚玩一玩,每年三次过得大同小异,这次还要照顾着小豆丁,饭后,选玩的地方选在了游乐场。
男生们去闯密室逃脱,梁希和胡伽带着张浩凡去坐旋转木马,大热天,来玩的人却并不少,情侣和小朋友居多。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张浩凡提出想去坐过山车,梁希:“不怕呀?”
“我才不怕呢,希希姐,你陪我一起呗。”
梁希爽快答应,“行啊。”
小豆丁只能坐儿童的那种,不过蜿蜒轨道在下面瞧着也算惊险。
扣好安全带,即将出发的时候张浩凡咯咯笑,“耶,我像迪迦奥特曼一样勇敢。”
梁希挠了挠脸,“以前没坐过?”
“妈妈不让,她觉得我会害怕,会哭鼻子,哼小看我。我要向她证明。”
已经开始缓慢移动了,速度在前行中不断加快,张皓凡一头小卷毛被风吹得乱舞,脸上挂着兴奋的笑。
过山车稳定进入爬升下落轨道,失重感让人的心都揪紧,耳边孩子们惊叫连连,刺激得梁希忍不住“哇呼”一声。
右手突然被一只汗湿的小手攥住,她转头一看,张浩凡嘴唇发白,小脸皱皱巴巴,“希希姐,希希姐...”
他吓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梁希握紧他的手,很缺德地笑了。上来时天不怕地不怕,乐呵得不行,现在却吓得眼泪直流,妈妈果然对儿子了如指掌。
张浩凡捏着小拳头,越哭越大声,泪珠滚滚而落,小孩眼睛大,哭起来像包着一团清水,委屈又可爱。
这会儿结束密室逃脱的一伙人找到她们,看到哭成泪人的张浩凡,“小鬼头这是咋了?”
梁希解释道:“坐过山车吓到了。”
亲表哥赵胜宇笑得比梁希还夸张,“不行啊张浩凡,男子汉这么容易就吓哭了?”
惹得张浩凡对他一阵拳打脚踢。
梁希拿了张纸捂在小哭包鼻子上,“擤出来。好乖,姐姐请你吃冰淇淋,不哭了昂。”
小哭包抽抽搭搭地点头。
梁希给他买了一个超大的蛋仔冰淇淋,蓝莓口味的。
众人坐在休息区吃冷饮。
张浩凡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不大好意思地舔舔唇说:“希希姐,其实我只有一点怕。”
梁希笑着,也不拆穿,“我知道,咱们张浩凡像奥特曼一样勇敢。”
张浩凡低下头,小脸微红,过了半分钟他又看着梁希,“希希姐,我能亲亲你吗?”
梁希还未应声,桌对面的余斯易踢了踢赵胜宇的小腿,“管管你弟,这么小就开始耍流氓了,长大还得了?”
赵胜宇手指抹着杯面上的水珠,饶有兴致地看向张浩凡,“小孩子嘛,别当真。”
余斯易淡淡撇了一眼过去,“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张浩凡对上他的眼神,不自觉缩了缩脖子,这个哥哥明明在笑,为什么感觉好吓人。
之后玩逃出恐龙岛、转转杯、碰碰车。单调的碰碰车反而最好玩,铆足劲儿撞来撞去,互不相让,男生们不服输的幼稚把戏永远那么有看头。
在游乐场玩到快闭馆,众人才结束活动。
出租车在梁希家楼下未停,驶过小石桥,梁希和赵胜宇被邀请去赵家吃生日饭。
叔叔辈们要划拳拼酒,屋子里烟熏雾缭,吵吵闹闹的,赵妈搬了张桌子去楼顶天台,让四个孩子在上面吃。端完饭菜,她搬了一把无线风扇放在梁希身后,开最大档。
“闺女凉不凉快?”
梁希弯着眉眼,“凉快的,谢谢姨。”
赵妈笑了笑,又跟余斯易说:“这鱼你赵叔今天下午去钓回来的,可新鲜,多吃点阿。”
“我会的。”
“那我先下去了,有什么找胜宇就行。”
赵妈走的时候还顺便把晾干的衣服收了。
赵胜宇洗了一篮子葡萄端上来,比鱼还新鲜,刚摘的,赵妈自个儿种植培养,就在露台墙边,密实的一串串挂满藤架。
今晚风特别大,星星似乎也比往日明亮繁杂。吃饱饭,拿着罐冰镇汽水,几人惬意地靠在凉椅上看星星。
张浩凡在一旁晃着脚丫,吃葡萄发出细细声响。
赵胜宇手肘分别抵着两边扶手,直挺挺地靠着,“我想起六年级有一次考砸了不敢回家,你俩很够义气陪我回来,我妈看见你俩,收着脾气真就没打我。”
梁希跟他同一姿势,“你是没事了,我和余斯易可惨了。”
忘记回去报备一声,梁妈在家里没等到人,担心坏了,打电话到处找,后来她和余斯易被一路揪着耳朵回去,还被罚蹲半个小时马步。
赵胜宇笑说:“我后头不是给你俩当牛做马一个月嘛。我多卑微啊,端茶倒水伏低做小,梁希,你敢说你没剥削我?”
梁希嘿嘿一笑并不认账,“是吗,我记不太清了。”
“装吧你就。”赵胜宇转头看着她,“我还没问过你,小时候为什么愿意带我玩?”
“嗯?”梁希几乎没思考,语气轻快,“你小时候跑起来特别像企鹅,我看到后就想找你玩啊。”
没想过是这个原因,赵胜宇弯唇笑了。他俩小时候也挺调皮捣蛋,每天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只有余斯易安分些。
“忽然感觉时间过好快啊。”赵胜宇不禁唏嘘,“几个弹珠能玩一整天的日子仿佛上个世纪,一转眼我们都长大了。”
余斯易:“开学我们就高三了。”
“是啊,魔鬼的高三,就我们班那群卷王,得多拼呐。”
梁希:“这不还没开学嘛,不准提前制造焦虑,我们现在在这里闲聊吹风看星星,比什么都好。”
“说的是。”
要是没有讨厌的蚊子,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