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失败,梁希知道余斯易看重初吻,便再没有动过歪心思。
眼前,她鬼使神差般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指腹在余斯易下唇上轻轻碾了过去,如她所想,很软,应该也很好亲吧。
晚街,灯影幢幢,弯月躲在云层后面。
棉签离开时,余斯易视线从远处昏淡的夜色收回,眼皮微抬,凝在盯着自己嘴唇的梁希身上,一秒、两秒、三秒.....
光看还不满足,甚至动上手了。
她表现得如此明显,余斯易心口的羽毛又自动冒了出来。
梁希还念着这事儿,要不然就满足她这一次,反正只是唇瓣互相碰一碰,他简单亲两下意思意思算了。
她在自己这儿行不通,万一哪天头脑发热跑去找赵胜宇,不过赵胜宇喜欢他那邻居姐姐,铁定不会同意梁希这种耍流氓的无理要求....
思维发散到这里,梁希低下脑袋,向他更靠近了一点。
微酸的果糖气味丝丝缕缕弥漫开,余斯易的呼吸不正常起来,被一种陌生的感觉压到窒闷,铁皮罐身紧紧收拢进潮热掌心里,四肢像是被灌了铅,僵硬到无法动弹。
马路上一辆汽车疾驰而过,四月清凉的晚风吹在耳畔,吻最终没在预想中落下去。
梁希经过一番挣扎后,头脑变得清明。为一己私欲和余斯易闹不愉快,不是她想要,严重些,甚至可能会影响他们十多年的感情。撇开爱打点嘴仗外,她知道余斯易对自己有多好,所以她不愿意去赌友情破裂的概率。
梁希把棉签扔进路边的垃圾箱,所有东西放回塑料袋里提着,“走吧,回去了。”
她往前走出几步,身后却迟迟没动静。
梁希回过头。
余斯易面容在暗淡的光影里瞧不分明。
过了会儿,他从长椅那走过来,一口喝完手里的牛奶抛入垃圾箱中。
梁希抬眸,看见他平静冷淡的神色。
公交末班车最晚运营至十点,已过去半个小时,艺术节估计也快结束了。他们现在只能打车回去,然而不知怎么回事,软件上一直没人接单,这边路比较偏,出租车很少从这过,得回到主街。
两人沿着幽静的小路,偶尔遇到旁逸斜出的一截枝条,上头长满嫩小的绿叶,路面在暖色光里映出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
一路无言。
梁希心里直叹气,虽然没亲下去,但还是把人惹到了,毕竟她刚才只差临门一脚,傻子才看不出来她想干啥。
余斯易是该不高兴,以他的角度看,她就是个不把他说的话当回事,明知故犯的罪人,他没当场甩脸色给她看已经很不错了。
后边的余斯易脚下无意识地踢着几粒小石子,心想没亲着就没亲着吧。
左右带着柠檬糖酸味的初吻,他也不那么喜欢。
接近一个拐弯路口,梁希听到急促的跑步声,似乎是从转角那边传来,兴许着急赶回家。听着声离很近了,以防撞上,她和余斯易没再往前走,止步于转角处。
仔细听脚步声还不止一道,而且一点没有减速的迹象,余斯易不禁拧眉,欲拉上梁希往墙边站一点。
还不待他伸手,那条小路上的人已然冲出来,脚步没有半秒停滞。随着一声凶狠的“让开”,梁希被一股粗暴的蛮力推了下,整个人失去平衡,被推得往旁边倒。
事情发生得太快,余斯易脑袋嗡一声,几乎是本能反应,在梁希后脑勺磕到电线杆前,他伸手上去搁挡撞击。
这里的地面凹凸不平,墙角缝隙青苔滋生,梁希身体不受控制,踩到底下一块凸出的石砖,余斯易已来不及拉她,只能护着她脑袋一起倒下去。
两个警察追着那男人跑了过去,不过当下余斯易和梁希谁也没心思去管。
四周静得只剩风声。
余斯易躺着缓了一下,左手拉她起来,“有没有哪里受伤?”
梁希惊魂未定地摇头,只感觉脑袋被撞得有点晕乎,要是刚才直接磕到电线柱子上,多半要流血。
梁希稳了稳心神,“我还好,你怎么样?”
那重重的一下,他手背肯定被粗糙的水泥面磨伤了,梁希想拉他的手察看,却见他手臂僵直地垂落不动,她一惊,不敢乱碰,迅速抬头看他。
“梁希。”余斯易脸色微微发白,勉强笑了笑,“我们得去趟医院了。”
梁希头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一秒落泪的技能,她的眼泪完全包不住,夺眶而出。
“别哭啊。”余斯易心头一慌,下意识用没受伤的手给她擦眼泪,动作略显笨拙,低声说,“不严重的。”
梁希听不进去,泪眼婆娑地望向马路,盼着能有辆车路过,还好上天眷顾,百米外正巧驶过来一辆出租车。
梁希抹了把脸,问他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余斯易轻“嗯”,一低头,对上她噙满晶莹的眼睛,好似珍贵脆弱的易碎品。
“梁希。”声音顿了一下,“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梁希咕哝,“你不是老说我笑起来像个二傻子嘛。”
车驶到近处,梁希招手拦下,打开车门,让余斯易先上车,她随后坐进去。
“师傅,去最近的医院,我朋友手受伤了,麻烦您尽量开快点。”
“好。”司机听见她语气里的哽咽,安慰着让她别急,还提醒说,“身份证带了么?挂号要用。”
事情一连串地发生,梁希脑子一团浆糊,全然忘了这茬,他们平常用不着身份证,一般没有随身带,她看向余斯易,显然是没带的。
余斯易目前的思维状态跟梁希差不多,“只能麻烦梁叔他们了。”
知道他受伤,肯定都会赶过来。
梁希闻言有点恼,“说什么麻不麻烦?再说这种话小心我揍你。”
满脸泪痕、抽抽噎噎放出的狠话没一点威慑力,余斯易低头,浅浅弯了弯唇。
梁希给父母打去电话,简单说明情况,那头传来穿衣服的窸窣声响,表示等会儿在医院门口碰面。
电话挂掉后她问余斯易身上有纸没,舞蹈纱衣上没一个兜,梁希除了手机啥也没带。
余斯易这才想起来自己有纸,“右边裤袋里有,自己拿一下。”
怕动作大了碰到他伤处,梁希小心翼翼地伸手摸进去。
二十度左右的天气,余斯易的黑色长裤几乎没什么厚度,裤子口袋不浅,能清晰感受到梁希的手是如何胡乱地往里探。
余斯易闭了闭眼,心跳在逼仄昏昧的车内失序,他及时喊她名字,“梁希。往右边摸。”
梁希摸过去,果真摸到略滑的塑料质感,她抽出一张擤鼻涕。
“哎,终于解放了,吸鼻子吸得我难受。”
“真不严重,别哭了。”
“我才没哭,你看错了。”
“喔。”
出租车一路畅行,不久后抵达医院。
两人站在大门处等,大概过去五六分钟,梁建康的车停在路口,黄萍开门下车,没有半点耽搁小跑过来。
“你爸停车去了,我们先进去。”
之后顺利地挂号问诊拍片,余斯易手背上的擦伤并不要紧,只是手腕那一处重撞后轻微骨裂。
梁希想到他护着自己脑袋在杆子和地上分别磕了一下,唇角不自觉抿着,被后怕担忧等情绪裹缠得发晕。
在医生的建议下打完石膏,回到家时快凌晨一点。
黄萍没有同余斯易说一些比较见外的话,只摸了摸他的脑袋,让梁希好好照看着。
梁建康拥黄萍进卧室前,也补上一句,“斯易手受伤了,干啥都不方便,你要多帮他。”
“知道啦。”不说她也知道。
梁希看向余斯易,指指卫生间,“洗漱吧?我帮你。”
余斯易左手食指勾了一下衣领,“有点味,我想洗澡。”
“医生不是说了么,不能碰水,你当耳旁风啊。”梁希鼻子凑到他领口处闻了闻,“而且没啥怪味。”
余斯易斩钉截铁,“有。”
梁希同样斩钉截铁,“没有。”
“有。”
“没有。”
“有。”
“有个锤子。”
默了片刻,余斯易强调,“刚你还答应萍姨好好照顾我呢。”
好。
梁希认输,这句话绝杀。
梁希拽着他没受伤的手臂走进卫生间,瞄了一眼他的石膏,“你这衣服能脱吗?会拉扯到吧?”
“你把袖口撑大,碰到了也没关系。”
“行吧。”
其实就一点不难闻的汗味,真是洁癖在作怪,但伤好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梁希扯开袖口,好在他今天穿的卫衣十分宽松且有弹性,她一点点把衣袖拉出去,大气不敢喘。
余斯易低头看她,重复一遍,“碰到了也没关系。”
全神贯注的梁希:“不要说话。”
“.....”
最难的地方成功解决后,卫衣便被轻松脱下。
淋浴是甭想了,擦洗还是可以的,梁希接满一盆热水,毛巾放进去打湿拧干。
余斯易开始赶人了,“你出去吧,帮我找套衣服过来,剩下的我自己可以。”
梁希坏心眼子,“你自己不好擦背吧,我都帮到这了,也不差这点。”
余斯易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用。”
“用。”
“不用。”
不用也没用。他现在是个伤患,身体攻击力和反抗力几乎为零。
从结实胸膛到紧窄腰腹,热毛巾覆在掌心拂过紧密堆叠的一块块儿小山包。
梁希感觉脸有点热。
当春色近在眼前,她反而不敢多看。
梁希想着速战速决,没有注意到余斯易仿佛烧红的耳朵。
毛巾丢入水盆,梁希一脸促狭道:“下面也要我帮你么?”
怕梁希像刚才那样直接动手,余斯易加重语气,“不用。”
梁希只是逗逗他,没想来真的,“我去给你拿衣服。”
短袖短裤最方便穿脱,梁希在余斯易衣柜里找到一套,又大致翻了一下。
余斯易刚好走进来,梁希问他,“你内裤放哪了?”
他就是想起这个才进来的,“我自己拿。”
梁希便先把衣服放去洗漱间的架子上,拧干毛巾搁在干净台面,接着拿了他的漱口杯接满水,牙刷挤上牙膏,做完这些梁希回了卧室。
等余斯易弄完一切,她也洗了个澡。
疲软的身体倒在床上这刻,梁希不由喟叹一声,终于能睡觉了,精疲力竭的一天。
习惯地捞过一旁的手机看,消息栏里的三个字跃入眼中,隔壁三分钟前发来的微信。
[骗你的。]
什么骗我的?
梁希困得不行,没精力去想,手机脱手,准备明天再问个明白。
思维彻底陷入空白前,一段对话突兀地挤进来。
她又好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