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狼看他说话痛快，态度也好不少。
他环顾四周，百货大楼对面就有一排小店铺，瞧见一家在外面有座位，便指了指。
“就那吧。”
“可以，他家的牛肉板面特别劲道，可以尝尝。”
“秀姐儿，走，吃饭去。”
经理笑着闲聊，“你们今天来是要买东西吗？我虽然来这时间不长，但商铺都是了解过的，没准我能帮忙出出主意。”
顾小狼停在路边的红灯前头，“买个东西还需要出主意？”
“小兄弟，这里头猫腻多着呢，售货员也是人，小心思不少，这也让我工作很不好做。”
至于具体的，经理就没提，只要让顾小狼知道他的认真就好。
“说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称呼。”经理抬眸扫见灯跳了，“绿灯，走吧。”
“我叫顾琅，葛大娘和她姑娘，我们来买红布，不过百货大楼里好像全是成衣。”
“是，附近还有个以前的供销社大楼，布料那边有，百货大楼为了统一管理，一律只销售成衣，到了，你们坐。”
还没到正儿八经吃饭的时间，小店里没人。
老板靠墙坐在门口，正抱着收音机在听新闻，瞧见来人也没立刻动，指了指墙上。
“那儿有菜单，吃什么自己看。”
“秀姐儿。”顾小狼主动念菜单，“他家全是面条，招牌是牛肉板面，是汤的，还有拌面炒面。”
“娘。”
葛秀看向她娘。
葛母有些局促，“跟小狼一样吧。”
“那我也一样。”
顾小狼点点头，冲老板说：“三碗牛肉板面。”
“店里还有些其他浇头。”
经理提醒，见顾小狼摇头，他干脆自己做主，拼了一份。
红油亮汤卤的大肉、肥肠，干豆腐，还有酱茄子和青椒。
“缺什么再点。”
借着上菜的空，经理总算是抓住机会好好和顾小狼聊。
“小兄弟咱们继续……”
葛秀和葛母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等板面上来，就慢慢吃着。
牛肉板面不止有牛肉，还有鸡蛋，豆皮和小青菜。
红肉绿菜白面辣汤。
量太大。
满满一大海碗，葛秀有点不敢下筷子，不知道这么多，吃不完剩下多浪费。
她抬起头，对面她娘也是一个表情。
正纠结，顾小狼要了空碗，拿双干净筷子一人夹两筷子两指宽的板面出来，凑一凑，就堆了半碗。
经理没看懂，“我催催老板。”
“没事，咱们继续，服务态度不重视，反面例子就是供销社……”
葛秀看着侃侃而谈的顾小狼。
很陌生。
“还吃不完？”顾小狼发现。
葛秀摇摇头，收回目光，竖起耳朵听顾小狼说话。
嗯……不是很能听懂。
没一会，注意力就被老板放在隔壁桌上的收音机给吸引。
新闻是重播。
提到了南边画圈后的转向经济发展。
听不懂。
强调‘提倡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的重要性。
这个听懂了，可还能拦着不让人生孩子？
四人最后的宣判下来了。
大好事！
全国逐渐撤销人民公社，恢复建立政府，乡党。
嗯，回去要和四叔爷说说。
废除干部终身制，提倡干部年轻化。
和她没关系。
鼓励个体私营发展，推广农民养殖，试行承包制，以稳定农村经济发展……
嗯嗯嗯？
葛秀停下咀嚼，仔细听到有关农村的消息。
土地承包。
葛秀第一时间想到村里开会时说的，联产承包外，荒地、河滩、林地都属于可承包范围。
等收音机换话题，葛秀嘴巴才重新动起来，思索着承包的可行性。
分田是固定按照户口来。
可承包是按照自己个兜里的钱来。
她记得，前两天大爷还发愁没人去承包。
一是因为要先掏钱，谁都不敢出头，二是村里土地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不觉得有利可图，更多人注意力还是落在分田上。
“收入就那么多，你落不下面子裁人，挣的钱不够发工资，你得罪的是所有人，裁人就只得罪固定那些，当然裁人也讲究方式方法，不能直接一刀砍下去……”
顾小狼的声音娓娓道来。
葛秀莫名将这话联想到村里分田。
云水村三支生产队，未来新开荒的土地所有权归开荒人，那就代表五年内，村里耕地是固定数。
可今年村里结婚的多。
孩子生孩子，上户口就能分，地没变，人越来越多……
之前还不当回事的葛秀，突然认识到承包的必要性。
如果她想日子好过些。
……
“小顾同志，下次见。”
顾小狼目送着经理离开，转身就揉了揉脸颊。
“这人也太能讲了。”
“喝口汤润润口。”葛母将他挪开的面碗推近点。
“还是大娘心疼我，大娘，刚刚那经理讲供销社有批瑕疵布，不要布票，里头就有红色的，就落了一些黑点点，避开一点不耽误做衣服，一会咱们去看看吧。”
经理走时，偷偷给他塞了张条子。
量不少。
“秀姐你也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颜色，买回去做新衣裳好过年穿。”
见她两眼发呆，心里奇怪，“秀姐儿，你想什么呢。”
“什么？”
“我说买新衣服。”
“不用。”葛秀想也不想就拒绝，“我娘……”
“别说要留钱给我看病，说好不看了。”葛母打断她。
葛秀抿着嘴，唇边两个小酒窝都给填平了。
“没，我有其他计划。”
见她娘不信，指了指收音机，“我刚刚听黑匣子里讲国家鼓励承包，娘你不看病，我就想等回家之后承包块地，不管干点什么家里也能有点富余。”
当然，病肯定还要看。
就因为要看，不一定剩下多少钱，每一分就都要算计好了。
顾小狼有点小兴奋，“承包好啊，自己当家做主，没男人也行。”
葛秀没忍住白他一眼。
顾小狼回神拍了下自己还没擦了油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葛母持有不同意见，“村里都没见谁出来承包，能行吗？你承包想承包哪儿一块。”
“我最先想的是北地，谢知青离开之后的知青点不就空下来，就贴着知青点和牛棚一圈，正好来年开春咱家养东西，不管是猪还是鸡鸭，都能养牛棚里，家里不至于臭。”
葛秀说到这，看向顾小狼商量。
“顾婶打算把猪养在屋后这事，你怎么想？”
“啥时候说的！那不可能。”
有一个茅坑，开窗户就够臭的了，还再来一排猪圈。
想都别想。
不过，“秀姐儿，我听我堂大爷讲，北地那一大片地，打算单独分割成自留地，给自家种东西，知青点，牛棚都卡在边上，打算推倒全改地。”
“所以承包这事怎么看都不太靠谱，秀，你再好好想想吧。”
“嗯，那就先去看看布。”
葛秀视线扫过他娘衣服上的补丁，觉得布还是要买，省那一点日子也不能过更好。
一身衣服缝三年补三年，能穿很久。
最重要，不要票。
葛秀有点念想，“小狼，刚刚那经理，有说我们能买多少布吗？想不想赚一笔？”
他眨眨眼，低调地看眼条子。
“条子上写了两百匹。”意识到不对，“这是去厂里提货的条子吧。”
葛秀先说自己的想法，“你先拿自己需要的，剩下我的余量我花钱提走，带回家卖出去，抛开成本的利润，分你一半，干不干？”
葛母瞪圆眼睛，“这属于投机倒把！”
他们这一辈可是被抓怕了。
葛秀无所谓，“娘你要是不想我胡搞，就拿钱去看病，没钱我想干啥都不行。”
葛母以沉默抗拒，表示两个都不想选。
顾小狼见葛母情绪不对，起身打断对话。
“咱咋想都没用，先去店里看看。”
……
经理说的供销社，不是刚刚提过的供销社大楼，而是街上店面开的供销社店铺，要绕两条街。
葛母惦记葛秀刚刚的话，拉着不准她进去。
“小狼，你自己进去看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
葛秀无奈地耸耸肩，冲顾小狼点头。
“你先自己看吧。”
“行，我很快。”
顾小狼大大方方进去，直接找上柜台问瑕疵布。
售货员明显一惊，防备地打量这张生脸。
“谁告诉你我店里有瑕疵布的？”
顾小狼故作神秘地指了指百货大楼的方向。
正巧供销社大楼也在一个方向，售货员这两天接了好多供销社大楼里的亲戚，也不认识谁和谁一家。
但不是自己人，哪能这么早就知道消息。
“你跟我进来吧，先说好，量不多，你只能挑一匹。”
“行，有红色吗？”
“你来得巧，就剩下最后一匹，拿着吧。”
顾小狼眨眨眼，“谢谢同志，你看你人长得好看心底还这么善良。”
三十多岁的售货员被个小年轻哄得乐开花。
“嘴真甜，行了，趁着没人看见，走旁边出去吧。”
“？”
不用给钱？
这让顾小狼还怪心虚的。
等离开都没等到售货员开口要钱，他怕打破什么潜规则引起误会，赶紧溜走了。
走巷子出来，冲靠墙等在供销社门口人招手。
红色太显眼。
葛母远远就看到，靠近摸一把，“这颜色真正。”
顾小狼歪头看秀姐儿，她眼神倒是不在布上。
“这布多，分一身给秀姐儿？”
葛母心动地看向女儿。
葛秀微微皱眉，岔开话题，“先回招待所吧，抱着这么大东西在街上也不方便。”
回到招待所，葛母见葛立荣还没回来，心里有些担心。
“他去办啥事，跟你们讲过吗？”
“不知道，四点还不多，时间还早。”
“这人生地不熟的。”
葛母正念叨着，葛立荣大冷天顶着满头汗回来了。
“出啥事急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