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诗音伸出手——
然后用手背触了触他的额头。
“没有发烧。”她看着他，直视他：“医生说你主要是胃疼。”
“······最近忙着竞赛的事，午餐没有吃而已。”宗勋并不太当回事。
韩诗音推了推一旁的外卖：“给你买了一份粥，胃疼的话，要吃点好消化的。”
宗勋打开塑料碗，他第一回吃这种···外卖。
白粥闻起来还不错，就着小咸菜吃下去大半碗。
韩诗音把垃圾收了一下，药拿好了放在一旁，看了一下时间：“我得离开了。既然你醒了，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宗勋摇摇头：“我一个人住的。家里没人。”
韩诗音看向他的眼神带了一些怜悯，没想到他家里竟是这个情况，难怪他习惯于独来独往。
“那我明天来看你，会帮你请假的，好好休息。竞赛重要，但是没有身体重要。”
宗勋点点头，不舍地看着她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他一个人在病房，看了看自己的手，到现在依稀残留着少女汗湿的脖颈的觸澸。
他只有十几岁，但是一直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老人。
父母可能是爱他的。
但是他们的爱带着条件。他必须是最好的，最优秀的。
爷爷也许也是爱他的，但同样在他眼里看到殷殷期望。
他人生的路很清晰。
但也很无趣。
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他大多数都知道。
但只觉得幼稚又可笑。
并没有多少兴趣参与其中。
他也知道自己被描述为家庭穷困，只有成绩还能看的学霸。
但并不在意。他的时间本就不多，休息的时刻，只想躺在那里看云，看草木。这些能让他大脑放空。安静放松下来。
第一次，有人闯进了他的小世界。
莽撞，不那么聪明，但又带点小机灵。
会保护自己。
也有学习的决心。
向他请教的时候……是真的在请教。
她看向他的视线，不带任何闪烁。直白……纯净。
那个教导主任，是他上学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用家里的力量。
他不想看见她委屈的表情。
他看教导主任也没有多顺眼。
再然后……
他不自觉会注意到她。
她认真上课的样子，解题蹙眉的样子，躲在角落吃东西，愉悦开心的样子。
她没有发现过。
那是不是代表她对他其实没什么兴趣呢？
他也发现了另一个人的视线。
甚至偶尔，他也会故意让那个人知道自己在看她。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那个人的小跟班，舔狗。
但是他看到的，却不是如此。
“被追的人”患得患失，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而她似毫无所觉，自顾自干着自己的事。
做题、散步、吃东西、背英语……
即便是独自一人，也恬淡自洽。不会因为任何人分心。
她和其他人几乎毫无交集。
除了……会问他一些问题。
他觉得自己可能特别一点。
或者说，他希望自己对她来说是特别的。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
他觉得该后退了，不能更进一步了。
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他还没有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但再多的理由，再重的压抑……心中的那颗种子还是发芽了。
他开始无意识想接近她。
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他了解她的水平，更了解老师的进度。他知道她会遇到什么难题。
稍微提一下，便能将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裑上。
他喜欢她专注的眼神。这让他觉得自己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然而越接触，他便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的更多。
他对她产生了太强的独佔谷欠。
谢天泽找她说话，他心里便会产生阴暗的情绪。
弄死他吧。实在太烦了。
看到她对他冷淡的样子，他的理智又会恢复一些。
这样反反复复。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情。
他所在的家庭，也不允许有这样软弱的情绪。
他想斩断，但人很难违背本能。就这样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说服自己，这个距离就好。
只要能看到她就好。
但是当她背着他，艰难地行走在空无一人的校园。
在他昏沉沉看见她后颈濡湿的汗水。
被压抑许久的情感再也无法克制。
他爱她。
即使要面对父亲的压力，即使要改变人生路径。
他也想要她。
她闯进来的，那就不许轻易离开。
＊＊＊
谢天泽觉得最近糟透了。
他的腿恢复了。回到了校队。每次下场，现场依旧很多女生为他加油。
曾经暗恋的人，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为他送水送毛巾。
但他却没有任何激动的心情。
他有多久没有和她好好聊过天了呢？
虽然他们座位相邻，但彼此之间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
“早”
“嗯。”
“吃了早餐了吗？”他准备的有三明治和牛奶。
“嗯。”她戴起耳机开始听英语。
原来被人无视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明明就在她面前，但是仿佛空气一般。
他想不起来那些时间里，她是怎么过来的，在想什么。
只感到无尽的后悔。
是的，他终于承认自己后悔了。
就像他终于肯在内心里承认，自己喜欢她了一样。
喜欢这个毫不起眼的便利贴女孩。
他已经快要忍受不了了。这样形同陌路的日子，他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
“邢伟。”颜幼凝对着街角正在抽烟的男生叫了一声。
那个男生身材高大，染着突兀的黄色头发。正在跟其他混混一样的男生聊天。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而后扔到地上踩灭。
双手插在口袋里，走了过来。
“颜大小姐。”
颜幼凝有点后悔今天没戴口罩，对方身上的烟味混合着体味，让她十分不舒服。
但是有些事情需要他办，不得不忍受。
“帮我教训个人。”她十分老练地说道。
邢伟眯着眼睛，说道：“你经常干这事？”
他想起以前自己对她的迷恋。
他一直觉得她单纯美好，像天使一般。
直到他球场弄断了谢天泽的腿。
谢天泽家里动手前，他所遭受的欺凌，让他开始有所怀疑……
颜幼凝有点不耐烦：“这就和你没关系了。听说现在的老大换成你了。那你给个意见吧。”
邢伟点点头：“老规矩。”
颜幼凝满意地笑了：“爽快。喏，这是照片。”
邢伟接过她手里的照片。
很明显是偷拍的。
“你想要怎么做？”
“别让她来纠缠我男朋友，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找男人，也只配和你们这样的。懂了吗？”
邢伟觉得自己脑子嗡了一下，又被他强行压下去。
拿过照片：“先付钱后办事。”
颜幼凝拿出手机转账。
这类事情，她不敢让家里知道，只能从零花钱里出。也有些肉痛。
交代道：“拍视频，我要让她在这个学校待不下去！”
＊＊＊
邢伟开始跟踪韩诗音。
然后发现这个女生，很普通。
放学后在学校学习到很晚。然后去医院，可能有家人在住院。再回家。
去了一次甜品店。回家后又拿了罐头下来喂了几只流浪猫。
不像姓颜的那个女人说的，会纠缠她男朋友。
他看着女孩喂完猫上去。
刚准备从小区绿化带离开——
阴影里出来两个穿着西装的高大男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被带到了医院里。
几个小时前，他看见韩诗音进过这家病房。
一个高大的男生坐在病床上，居高临下问他：“为什么要跟踪她？”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男生的长相，不确定地反问道：“学霸？”
然而对方并不是很想跟他叙基本没有的校友情。
眯起眼睛，表情严肃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跟踪她。”
邢伟怀疑自己如果不开口，两边这两个保镖就会给他好看。
自从被退学，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之后，他早已不是当初在球场弄断谢天泽腿的二愣子了。
不需要犹豫多久，便把前因后果说的一清二楚。
并且补充道：“我没打算真把她怎么样。最多吓唬一下。我回去就把钱退给颜幼凝。”
宗勋思考片刻，对他说道：“不，继续。”
邢伟：“啊？”
“你这么跟她说……”
邢伟听的一愣一愣的，心想得罪谁不能得罪聪明人。
学霸学习厉害，整人的手段也不得了。
“她给你的钱，你就收着。但是我交代给你的事办砸了，你就在这里混不下去了。懂了吗？”
邢伟一瞬间感受到来自真正上位者的压力。
他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宗勋对两人说道：“继续保护她。”
这两人简单地报告了一下，也很快离开。
他独自躺在病床上。
既然非她不可。
就不会坐视不理。
他会将她纳入羽翼之下。
好好保护。
＊＊＊
微信里。
邢伟：颜大小姐，这点钱不够我干这么缺德的事。
颜幼凝心中恼怒，本来就是社会上混的，还拿乔了。
颜幼凝：你要多少。
邢伟：再加一倍至少。
颜幼凝：你不要太过分！
邢伟：哪儿过分了？你要让我欺凌韩诗音，还要拍视频给你。说不好你还要传播，让她在学校待不下去。她待不下去，我名声也臭了。我们混社会的也有鄙视链的。
颜幼凝咬咬牙，现在还要靠着他，只能先答应：一倍就一倍，你不能再反悔。
邢伟：没问题。
邢伟：你不一起？既然这么讨厌她，现场看她被欺负不是更过瘾？
颜幼凝有些心动。
邢伟：到时候你亲自拍，就等于有了她的把柄。
颜幼凝彻底被说动，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邢伟：就这两天，到时候通知你。
于是，一天傍晚，颜幼凝突然收到了邢伟的消息——
邢伟：你们学校旁边小公园，我们抓到她了，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