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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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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伍快死了。

就算医生不说,童真看他被一团黑气笼罩的脸,也能猜到他时日无多。

垂死之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死亡的气息,不太好闻。嗅觉过于敏感的童真把窗打开一条缝。大雪后新鲜清冽的空气涌进来,让人精神爽利许多。

护工嬢嬢提醒他,该准备后事了,寿衣、棺材、墓地这些得要提前安排,别临时手忙脚乱,还多花好多冤枉钱。

她说话的声音不小,一点也不避讳当事人——他笃定老伍听不见。

童真道谢,说:“麻烦让我们和他单独呆一会儿。”

护工把没送出去的寿衣店名片捂在兜里,欲言又止地出去了。

西西摸了摸老伍干枯如树皮的手背。老伍的身体轻微一颤,好像一串电流穿过。他悠悠转醒。

西西吓得缩回了手,躲在童真背后。

童真:“这是你舅爷爷,别怕。”

西西歪着头打量:“舅爷爷!”

老伍艰难地睁开眼皮,将浑浊的眼球转向来人的方向:“小玉在哪里?”

童真:“我是小玉啊。”

老伍莫名变得难以敷衍:“你不是。我要小玉。”

童真想了想,将门外的护工嬢嬢拉进来,说:“她就是小玉。”

欣喜一闪而过,老伍仔细观察嬢嬢后,情绪重新低落:“小玉的左眼角有颗痣。你也不是小玉。你是护工,不让我喝酒的坏护工!”

被骗了两回,老伍很难过。他把脑袋转向里侧,不再看他们。

护工嬢嬢不清楚小玉的事,神婆兮兮:“老人只有这一个念想,得满足他。否则成了执念,他喝不下孟婆汤、过不了奈何桥,投不了胎,就成孤魂野鬼啦!”

童真用气声:“小玉已经死了。”

护工嬢嬢长呼一声“阿弥陀佛”,摇着头去喊护士来换吊水。

西西没有得到意料之中长辈的喜爱,有点失落。他不喜欢病房的氛围,拽着童真的衣角往外走。

童真带他下楼,在养老院的花园里玩。

昨夜下了一场雪。南方的雪很薄很轻,像泡沫一样覆在草尖树叶上。这让没见过雪的西西西惊喜不已。他一个人垫着脚尖,逐片叶子搜集金桔树上的积雪,用通红的手指捏成团,再堆成小小的雪人。

童真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发呆。

手机“叮”的一声,提示收到新信息。

田来:【我终于找到肖越的照片了!扫描发给你。】

照相对于上一辈人来说,还是件奢侈的事。肖越家贫,年轻时几乎没怎么照过像。只有一张与两个兄妹的合照,被田来从她的儿子手里买来了。

童真点开黑白照片,放大。

两位淳朴清秀的少女分别站在一位憨厚老实的青年左右两边。

田来补充一句:【最左边的是肖越,她姐姐叫肖来,哥哥叫肖富。】

童真:【没有痣?】

田来:【什么痣?】

童真:【老伍说,肖越的眼角有颗痣。】

田来:【那就奇怪了。】

当年老伍一见钟情的女孩到底是谁?童真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泄气了。

老伍也就这一两天了。没有找到小玉,童真决定在病床边陪他走完生命最后的旅程。

西西也不肯走。因为午后又下了一场雪。他痴迷于搜集更多的雪,捏更多的雪团,堆更多的雪人。

他穿着白色的长款羽绒服,戴着大红色的围巾、耳罩和手套。肉乎乎的脸蛋被风吹出两坨嫣红,比雪人还要可爱。

生命蓬勃的孩子,在这样死气沉沉的养老院,谁能不爱呢?

养老院的老人们不约而同坐在玻璃窗后面,笑眯眯地看他。西西从老人们手里得到很多材料,比如用来做雪人眼睛的纽扣,做围巾的护腕,做嘴巴的花生米之类的。

西西的欢笑声,穿过虚掩的窗户,传入病房。

老伍没有因此得到鼓舞。他肋骨分明的胸膛微弱地一起一伏,似乎在做生命的倒计时。

“好棒啊!”童真听见楼下西西的高声欢呼。

童真探出头。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将西西的雪球放进她宽大的袖子里。在西西震惊的眼神中,一只白鸽飞了出来,扑腾着翅膀消失在阴沉沉的天空里。

隔了一会儿,房门被推开了。西西牵着魔术老人的手,站在门口。

西西兴奋难耐:“爸爸!会魔术的奶奶说要来看你。”

魔术老人戴着防风面罩,露出的眼睛沉静,好像经历过许多生死别离,区区老伍的死亡,已经不能再引起她内心更多的波澜。

她摘下面罩,眼角的一颗黑痣,在童真的眼里熠熠生辉。

童真:“你是小玉?!”

小玉点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一直在等我。我来和他道别。”

老伍睁开眼,看清来人,急忙用被子盖住脸:“小玉,我、我又老又丑……”

小玉看向童真:“给我们一点时间,好吗?”

童真点头,牵着西西的手退出房间。

天气阴沉沉的,一阵乌云飘来,窸窸窣窣下起了雪粒子。天地间仿佛上了一层灰色的滤镜。让童真的心情很沉重。

西西还要出去玩。童真劝不住,西西要生气。童真只好由他。

没过一会儿,他自己又跑回来了,像被淋湿的小狗,抖落身上的雪子。负责发下午茶的小护士把他牵进活动室,和老人们一起吃无糖布丁蛋糕。

童真伫立在一排手办大小的雪人前,叹出一口悠长的白气。

光线一暗。

头上多了一柄黑伞。

“你来了?”

宋丹青:“我来看看你。”

两人并排坐在长椅上。宋丹青将童真冰冷的手揣进自己的羊绒大衣兜里。

宋丹青偏了偏身子:“你想哭,我的肩膀随时给你靠。”

童真反而被逗笑:“我不是小孩子,才不会哭。”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看着伞外的天空,喃喃道:“虽然老伍这个监护人当得不咋样,但我也平平安安长大了。他要走了,我有点舍不得。”

“你还有西西,”他停顿了一下,“也还有我。”

童真仰头看他。漆黑沉静的眼眸,如雪山下的湖泊,清粼粼的没有一丝杂质。

衣兜里的两只手,十指交叉,贴得很紧。童真感觉到他手心的热度,源源不断传递到自己的身体。

这一刻,他很庆幸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能在身边陪着自己。

-

后半夜,老伍走了。

小玉陪他走完最后的十个小时。这十个小时,老伍的神智恢复了清明。他说了很多话,几乎把和小玉分别后的日子,流水账似的报了一遍(当然,一些不光彩的事情,例如搓麻、碰瓷,都一带而过)。好像小玉听过了,这段时光旧等于是两人共同度过了。

他的心跳停止时,嘴角上翘的弧度还在。

小玉对童真说:“你放心,他走得很快乐。”

童真:“谢谢你。但是,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为什么老伍找不到我?”

童真点头。

“因为我不是肖家村人。我是被拐卖的。我被关在肖越家,等着所谓的良辰吉日,和她的智障大哥圆房。那场洪水是别人的灾,我的幸。”

童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小玉继续说:“洪水冲塌了房子,冲走了我。幸运的是,我被一棵树拦住。我用尽力气爬到了树上,等到了老伍来救我。”说到这里,小玉有点羞涩:“二十多岁的老伍,精精神神的寸头,结结实实的身板,清明正气的眼神,很有英雄气概!”

“他把我放到安全的地方,又返回去救被困河对岸的肖家人。我怕村里人得救后,又把我关起来,只来得及告诉他我的名字,就匆匆走了。我跑回了老家。因为被拐的经历,我对男人产生了阴影,没有结婚生子,一个人过到了现在。”

“你真的叫小玉?”

小玉干脆掏出身份证:“当然。我怎么会跟救命恩人说假名?”

李小玉。住址显示她是山城人。

童真默然:老伍苦等半生的爱人,居然一直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

小秦离开后,辣子鸡店一直闲置着。老伍最爱吃辣子鸡,童真主张将老伍的丧酒办在了辣子鸡店。

来吊唁吃饭的宾客不多,除了童真、郑艺、田来和小玉之外,还有几个老伍在牌桌上认识的朋友。宋丹青也来了。为了避免关注,他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没让别人发现。

葬礼的这日,也是郑艺的个人首展开场日。画展的地点就在辣子鸡店。

摆在门口迎宾的是一幅油画《夕阳红》,夕阳下两个老人手牵手的背影,一位老人的发髻上簪着一朵桃花。

看久了宋丹青的画,童真能感觉出,郑艺的绘画技巧已臻于成熟,但总是缺了那么一点意境和灵性。

尽管如此,他看着画,眼圈还是红了。

老伍咽气,他没哭;老伍入殓,他没哭。看到这幅画,他终于哭了。

郑艺看得既难过,又高兴。

他艰难地调整自己面部表情,一边领着童真往里走,一边安抚他:“节哀、节哀!”

郑艺用了一张黑白人物画代替遗像。两侧的墙壁挂满了他的画作。有的画作红红绿绿的,看起来有点喜庆,冲淡了本来就不多的悲伤气氛。

最受优待的一幅画,是宋丹青亲笔点评过的。用最好的水晶画框裱好,还为它安装了专门的射灯。

郑艺用抹布擦着画框上不存在的灰尘,以便于让评语的字迹更加清晰。

【太厉害辣】。

“有藏家出三十万,我忍住诱惑没卖喃。”郑艺小声对童真说。

童真:“幸亏你没卖。”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否则又要被人追杀了。

等郑艺去后厨了,宋丹青走过来,抬了抬鸭舌帽,疑惑:“我怎么记得我写的不是这四个字?”

他记得他点评明明是:匠气有余。

童真狡黠地眨眨眼,没说话。

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撒得最善良的一个谎言吧。

-

老伍火化之后,小玉想要带走老伍的骨灰。她说,这辈子无亲无故,什么都不怕,就怕死的时候一个人。有老伍陪着,她就没那么怕了。

童真想了想,把老伍的骨灰盒递给她:“我相信,老伍也愿意一直陪着你。”

小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老伍托我转交。他特别嘱咐过,要葬礼之后才能给你。”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可以想象当时的老伍,是费了多大力气才写下这一行字:

【科瑞一楼卫生间进门第四块砖。】

“什么意思?”

小玉:“他没有解释。只是说,你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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