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一伸出脑袋转头,那个怪怪的朋友身上衣物不再滴水,却依旧缠绕着大面积的绷带,微一瞧着这些绷带突然开口问:
“太宰,你的伤口还没有好吗?”
男孩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搭在椅子背靠上,上身与手倚着靠边上,双手手指扣着椅子背靠下方的座位边缘。
太宰又是那样笑起来,让微一看不懂。
“我?我没有受伤哦。”
那为什么身上要绑着那些绷带呢?微一不解的想,困惑直接表现在脸上。
男孩知道她的疑惑,却不在意。
他随意的问:“现在想吃饭么?”
微一点了点头,他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出去,很快端着餐盘进来了。
微一目光被餐盘吸引,期待的心开始雀然,顾不上刚刚的什么疑惑,食物的气味已经轻易占领了小孩瞬间清空的大脑。
男孩双手端着餐盘的手停下了,站着不动。
微一茫然不解的抬头看他。
怎么了?
“森医生嘱咐我问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按耐住自己对食物的渴望,微一认真的感受了自己的身体,依旧有一些浑浊沉重的疲倦吸附在她体内,但似乎情况好像好了一点?
微一如实说了,男孩像是敷衍的完成了任务,也不管女孩回答了什么,就将餐盘放在微一身前支起的桌面上。
“要全部吃完。”
男孩平静的说完这句话,就又坐回那把椅子上,靠在上面无聊的玩起自己的绷带。
微一猜最后一句也是森医生嘱咐的。
对男孩的稍显冷漠的态度适应良好,微一不在意的拿起筷子认真干饭。
吃到一半好像才反应过来,停下筷子偏头问:“你不吃饭吗?”
“吃过了。”男孩敷衍着回应,头都没抬一下。
“……”微一直觉男孩没有吃,但是他又直说自己吃了,对此她不知道作什么反应。
太宰因为微一停下的动作抬头,歪着头问:“怎么了?你需要人陪着吃饭么?”
微一摇了摇头,继续动筷。
心思却被分走大半,无法全心全意的感受舌头尖上的味道。
“你没有吃。”
过了片刻,微一斩钉截铁的这样说。
太宰:“我吃了。”
“你肯定没吃,肚子都没有鼓起来。”微一言之凿凿的样子。
太宰:“……”
“是谁告诉你的,用肚子鼓没鼓起来,来判断一个人吃没吃饭。”
女孩拍着肚子理所当然的说:“我的肚子就会鼓起来。”
太宰:“……”
他和这样的小孩辩解什么呢?
确实没有吃,但也懒得解释什么,太宰不说话了。
微一对太宰的消极回应很不满意。可是她知道,即使再说什么,人家也可能懒得回答。
于是闷闷不乐的继续吃起自己的饭菜。
房间里的气氛不同于中午的温馨,清冷安静的让人只听得到碗筷碰撞的声音,微一吃饭咀嚼的动作都因此而安静很多。
饭菜依旧抚慰人心,不停吃着的微一又感觉到快乐,微微眯着眼睛的小孩有些摇头晃脑。
微一似乎因为专心吃饭过于投入而忽略周围时,太宰治将目光抬起看向病床。
小孩浑然不知,像一个人陷在轻快的音乐中,空着的那只手随着心情在空气中,滑动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图案。
她真的很会自娱自乐。
见微一的餐盘里快被吃干净,太宰治突然出声:“现在感觉怎么样?”
微一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提醒,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在旁边,甚至呆愣了一下,才理解了男孩的话。
好像又是中午的重演,全身都是久违的轻快自在。
微一再次告诉了太宰治自己的感受。
“你现在很开心吗?”
太宰治没有对微一的感受作出什么回应,只是又提了个问题。
微一挠了挠头,她看起来很开心吗?
“嗯……开心?”
好像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吃着美味的饭菜总是快乐的,吃完之后知道自己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饱饱的,也是很快乐的。
“与看画册相比呢?”太宰治举起身边桌面上的画册示意着。
“如果两者只选择一个,你会选择什么?”
“吃饭!”微一毫不犹疑的作出决定。
画册很好,很美,但是食物更重要。这在微一心中是非常清晰明白的道理。
“有没有比吃饭更让你感到快乐的事情?”
男孩只是纯粹的提出下一个问题,既不解释也不评价。
微一却困惑了。“这也是森医生嘱咐的问题吗?”
太宰治笑了笑,没有说话。微一以为这是默认,于是再次扣了扣自己的后脑勺思索着。
微一思索了很久都没有作声,因为她的生活一直在求生的边缘挣扎,每天的日常内容直白简单,比食物更让她开心的东西……
“……有人会想我。”
微一担心自己说的这么简短,无法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指尖轻轻拽了拽脸侧的碎发,表情突然腼腆起来。
“就是,有人会想着我,记着我,担心我,嘿嘿……”
坐在床上的女孩仿佛被自己的话弄得不好意思,脸红的轻笑起来。她也不明白在害羞什么,只是说话时她的神经察觉到一种近似赤裸的羞意。
太宰治:“……”
女孩的表达词汇有些暧昧,再大一些的年龄的话,只听话语恐怕会被别人当做告白。
但是,女孩的眼神干净澄澈,神情无邪天真,任何看着女孩说话的人都会知道,这只是一个懵懂小孩于自身孤寂的处境之中,以直白简单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渴望。
渴望来自他人的注视,渴望与他人建立联系……
——渴望爱。
她的渴望如此坦直,真率的态度令太宰治产生了困扰。
微一没有在男孩的脸上看出什么,只是在将答案说出来后,她仿佛感到从心底涌现出暖意正涌现四肢,犹如干枯河流重逢了水流般四肢重唤起一丝活力。
微一深吸一口气,让直觉引导自己从病床下来,并一点点站起来。
她站起来了,并感觉还不错?
微一惊喜的目光立刻转向太宰治,想要分享自己的成功和惊喜。
结果像是看不过去她的得意,腿的微微挪动间瞬间如踩空的感觉,她向身侧倒去,眼看要脸刹落地,被一胳膊拦住扶起。
太宰治扶着她坐在床上后松开手,女孩学乖了,不再乱尝试,好好的靠着床头。
“刚刚感觉自己好像可以站起来了,但……又很快消失了。”
“与上午的身体情况相比呢?”太宰又抛出个问题,声音听起来有点冷淡,但目光是看着女孩的。
微一在心里比较了很久,最终觉得刚刚想要站起来的感觉更接近自己健康的时候。
男孩听完依旧什么都没有表示,微一自然而然的认为这些都是森医生吩咐的。
她不知道的是,森医生被港口的人请到总部去见首领了,爱丽丝自然与他一起的。
临走前也确实嘱托太宰治送饭和详细询问微一的身体情况,但只是要求询问微一对饭前饭后的身体转变。
太宰治拿起画册递给了女孩,目光安静的注视着女孩翻开画册的厚封面,不知道正在想什么。
微一被安静站立着迟迟不动的男孩吸引,问道:“怎么了?”
太宰治的鸢色眼眸总使微一联想到秋天一类的事物。
她眨了眨眼睛微微歪头表示疑惑。
男孩没有说话,也随之安静的坐下。
微一:?
她敏锐察觉刚刚太宰像是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为何又不说话了。
太宰没有回应女孩的困惑。
他刚刚想问的,是女孩异能力的名字。有时候光从异能力的名字上,就能反应出能力的内容与本质,微一的异能力名称也许也能够提供一些信息。
与森欧外不同,他知道异能力是因为女孩的主动告知,至少在女孩这里,她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好奇异能力的名字不是很正常的吗?
至于为什么没有问出来……
……
刚从首领室出来,准备去自己专门办公的房间的森医生,平和儒雅的走在过道上,右耳一枚小小的入耳式耳机在头发遮蔽下,无声闪着光点。
出门在外,担心病人的情况怎么办?
森医生心中真诚的表示,科技真是个好东西。
森医生也同太宰治想到了一处,下意识的摸索着自己的下巴,作沉思状随意的对身边女孩说:
“爱丽丝,你觉得小微一的异能力名字是什么呢?”
“要是这么好奇,为什么不直接问她自己呢?说不定微一会乖乖的回答你的问题。”
“哎呀……爱丽丝你也说了,是‘说不定’嘛!”
森医生遗憾的想,可惜老师告知的信息中竟然没有这一点,是老师也不清楚么?
他突然想到:“爱丽丝,你说太宰他知不知道呢?”
“不知道!”
“嗯……这么肯定么?”
“我说我不知道,笨蛋!”爱丽丝不高兴地往地上跺了跺脚。
森医生:“……”
男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又开始自言自语。
“异能力的名字啊……”
要是微一更加亲近依赖他就好了。
可惜,女孩看似十分信任着医生的表象之下,其肢体语言给森欧外的信号是,对待大人总是会不自觉的进入防备状态,面对同龄人却会更加自然的相处着……
对于独自对抗在擂钵街的生活中的风险,长期处于弱肉强食的处境中的这样的孩子,有这种反应也不难理解。
而且,这样环境出来的孩子不是更好么?
亲身体验出来的道理,恐怕不再需要他人过分强调了。
所以……
……到底怎样,才可以巧妙的“无意间”发现异能力的存在呢?
结合今天从耳机里听到的内容,森医生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中。
站在一旁的爱丽丝偷偷踢了男人一脚。
——没有原因,想踢。
……
太宰将画册递给微一没多久,就拿着餐盘离开房间,再没有回来了。
微一依旧坐在床上,慢慢翻看着一本全新的画册,手指刚翻过一页,她就突然轻叹一声。
……有点想自己的小屋了。
好像只是过去一天,但也许是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总觉得过去了很久,连昨晚面对那个怪物所感受到的恐惧,都不那么清晰骇人了。
而且,还不知道三花怎么样了呢?
女孩自我安慰,三花总是那么聪明,恐怕此时不知道是在哪里玩呢。
兰兰姐和中也都不知道她的事情,中也万一来找她,没有找到人担心了怎么办……
微一的思绪四处漂浮,不久后又回到了昨日那个在睡梦中突然袭击人的怪物。微一现在仔细想想,完全回忆不起来怪物是怎么消失的了,只记得三花跑到身边来安慰她。
也不知道那个救了她的好心人是谁……
意识渐渐轻盈,微一最终斜靠在床头抗不过睡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