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想到崔屿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他们尚未从惊愕中回神,被崔屿踹翻的壮汉已踉跄着撑起身子。
被他踢倒的壮汉踉跄着起身,一双眼睛瞪视崔屿,在他那粗重喘息声里那狠厉的眼神里裹着几分迟疑。
接着,崔屿做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举措,他突然蹲下来对着意识模糊的胡同低吼:“去,你快朝他们吐口水。”
因为崔屿这闹的一下子,胡同倒是醒来了,他在热病折磨中勉强掀开眼皮:“你疯了?我疯了?”他绵软且有气无力地说。
因为没素质被训了一声,崔屿倒没有做出什么反驳。他不死心问:“你不吐?”接着摸下巴,“也可以。”
胡同:“?”
他脑子估计是被烧傻了。
在车中的其他人俱是一敛,脸色倏然大变,“什么意思?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崔屿不解了:“既然你们都觉得是热疫,那就是要指使病人去传染你们的意思。还能有那个意思?”
众人的脸色有的涨红如柿,有的发白发青。
总之都看起来被气得不浅,他们正打算齐力把人往车外推下去。
谁知,崔屿冷不防冒出一句,“但应该不用传染了。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同吃同睡,现在有一个人中招,其他人绝对无法幸免于难,发不发作只是时间问题。”
“你?!你!”
崔屿反喊回去:“俺,俺,俺什么俺?打你人了还是开你祖宗棺材啦?”
他见众人的情绪不似刚才那般激动,都得欲打人但尚未激动,几欲疯癫但好在还有点脑子,那几颗脑子绝对焦急地在想:“怎么办啊,怎么办?”
“如果那不是热疫,那就好说了,大家都没事不是吗?”崔屿忽然抚掌:“依我看,倒未必是热疫。你们若是信得过我——”
其他人面面相觑着。
“你会治?”他们里面挤出个尖嗓门,尖嗓门被怂勇着上前,同时他对着崔屿也没什么好口气:“不是热疫你要怎么救他,你会救?救得明白吗?”
别的大话不敢说,在这群乌合之众里面崔屿绝对是最明白的,肯定能救,不用质疑。乌合之众中最明白事理的小乌合不语,伸手掏鸟蛋似地掏破烂的袖兜,在众目睽睽之下抬头,很自信,“当然,我……没有药材。”
崔屿在飞快地掏自己全身上下任何能装得下东西的地方,恨不得身上长满了洞。
这句话掷地有声。
胡同看着崔屿同身上长跳蚤似的在身上摸来摸去,他虚弱的身体竟然生出来了一股力气用来说:“蛋,你赶快带我滚蛋吧。”
二蛋还是改名叫做“二傻子”来得贴切。
崔屿反问:“为什么要走?”
慌里慌张的动作停了下来,“哦,找到了!”几乎是欣喜若狂地说。
找到什么鬼扯玩意了?
看这人那么兴奋,胡同很努力抬起眼皮,恹恹地看过去,就见二蛋摸出来了……摸出来了一只小巧精致的香囊。
是一只杏色香囊,金线绣的莲纹图案看起来流光微转熠熠生辉,与周遭景象格格不入,根本不搭调。
胡同:“……”
众人:“……”
真的,没有拿错?
胡同失望,眼珠瞪得滚圆,难以置信问:“……你确定?”
崔屿哐哐点头当作回应。
他将香囊放鼻下嗅了,见里面的东西用食指掏出来,将一些晶莹的片状物拿到胡同面前,“这是龙脑香,又叫冰片。”
“要水。”崔屿提出需求。
龙脑香被磨成粉末,加水调和成糊状,被崔屿贴敷在胡同的涌泉、大椎等穴位。
这时,胡同感觉身体被通上一股清凉的气,但他没顾上这个,等他睡上一觉起来时,烧已经退下了很多,可喜可贺的是,他们终于抵达了兵营。
校场沙尘漫卷,胡同挥刀劈开热浪,余光瞥见身侧那人——他练劈刀时正正好好在崔屿的旁边。
崔屿瞄他一眼,趁兵长不在,悄悄压着嗓子问:“身体怎么样了?可大好了?”
胡同眼球划动,抿嘴,“已经没事了,之前,谢谢你了。”
让一个脸皮薄的臭屁小孩真诚地道谢实属不易,以至于胡同一说完话,他的脸颊便开始发红,压根不敢再去看崔屿的眼睛。
胡同的目光移出去,忍不住叫:“蛋?”
崔屿眯眼,手中的刀刃破空之声未乱分毫:“又怎么了?”
胡同喉结动了动,抬眼目视前方装作不在意:“那个香囊,我用还你吗?”
崔屿闻言:“这个啊……”
香囊是那时贺浔送的,想来侯爷将它送给自己是并不甚在意,只是拿它但逗乐自己的工具。
只是没想到这只小小的香囊最后竟然还能救人一条命。
“不用了,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你这里留着它当个护身符吉祥物吧。”
既然救了胡同一条命,从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胡同的吉祥物,让他拿着总比得过让崔屿将它闲置无视好些。
胡同不止不休的问:“没关系吗?哪家姑娘送的?蛋,没想到你还是颗招姑娘喜欢的金蛋。”
贺浔?
姑娘?
崔屿明知道胡同是误会了,以为这是什么定情信物,但还是忍不住说:“那你好生瞧瞧,里面有没有夹着那姑娘的头发丝?”
胡同老实:“没有。”
崔屿准备实话实说,在那之前,胡同详细道:“流苏上好像挂着枚金珠。”
金。珠。
崔屿一个咯噔,内心发出振聋发聩的声音。
他之前怎么没注意到。
对哦,侯爷的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挂颗金珠十分平常。
于是,胡同被崔屿用一只胳膊搂近,崔屿同他窃窃私语着,发出鬼叫:“金珠还我~~~”
那香囊就给你。
胡同:“……”
他一凛,突然正义地问:“你不喜欢那个姑娘?”
崔屿满心满眼都是金珠子,想当然地回答:“嗯,我不喜欢。”
胡同语气透露出鄙视,很不赞同崔屿的做法,语气奚落,“你不喜欢当初为什么要收?竟然不喜欢她又要收什么定情物?”他在替送礼的人不平着。
胡同的话说得仿佛崔屿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王/八蛋。
那崔屿可真是被冤枉了,这香囊可不是定情信物,人也不是姑娘,是魁梧并且性格阴睛多变的疑心病男人。
崔屿忍不住用看小可爱的眼神去看胡同,心觉,这人真的是没见过社会险恶的天真少年郎。
崔屿的脸立即板起来。
少年郎,难道你忘了你的病是这个香囊里的药救的吗?
少年郎,平时也没见过你怎么有道德。
崔屿脖子抻出来,义正言辞,“是,是他硬要我收的。又不是我朝他要的。而且,这样的东西他有很多。”
胡同的声音带着股执拗,“那她还送给过别人?”
崔屿不清楚,但是以他所知的,好像贺浔除了自己,也没送给过别人。
他含糊:“只要找他要,他就会给的。你就当他是……呃,做慈善的,好心人?看不得人穷。”
“真的?”
胡同正狐疑着,手上没用劲,“咣”一声,他一个没注意,缠着布条的刀柄就从手心落了下来。
在这把刀失落地躺在校练场地面上发出铿楞作响的声音时,兵长已经大马金刀“咻”一下地来到了两人面前,下巴高高扬起向他们甩下一张布满寒霜的脸。
崔屿眨巴眼,他记得刚刚兵长还不在这里的。
他现在是从哪条石头缝里头蹦出来的?
顿时,崔屿一个激灵站得直直的,接着他听见兵长铁面无私地喝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崔屿定住,后背发凉,听见了一道十分冷硬不苟私/情的声音——“出队,跑圈。”
他的腿一下子就软了,软成了两条弯曲并不绷紧的皮绳,晃荡着晃荡着,在他不察之间,被兵长绑上了两捆小沙袋。
兵长面无表情:“……”
胡同那涉世未深的似乎并不在意,甚至还自己主动去多绑了几圈沉甸甸的沙袋。
崔屿感受着脚踝上的“千钧重”,表情说不上来的苦涩:“……”
内心的疑惑油然而生:这样,真的对么?
沙包绑脚绕校练场跑二十圈后,崔屿恍惚觉得魂都跑散了,自己绝对是要飞升了,身体轻飘飘的完全找不着可以使的力,他的每一次喘息,都会扯得肋骨生疼。
得亏他的“难兄难弟”有点良心,互相馋扶着。
一碗稀得可以照见天光的凉粥上“清澈”可见两三片蔫黄的菜叶上下浮沉,它被胡同单手递到了崔屿面前。
崔屿仰脖灌下半碗,艰难滑/动着喉结。他抬眼看看天,突然有点怀念自己以前有吃有喝的日子了。
这米粥寡淡,哦 ,真的是淡没鸟味,崔屿凄凄凉凉地给腿拉伸,又活动活动腰,凄凉地拉伸着双腿,又活动了一下腰部。就在胡同准备溜走时,崔屿叫住了他。
“你是要去喂马么?”崔屿撑桌晃了晃腿,“你先不要去,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呗。”
胡同的脚步定住了,他慢慢回过头似乎在决定要不要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