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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扶芳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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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尽宣?”方时序顿住的那一瞬,不是没仔细在记忆里去琢磨这道名字,不过无论如何他也想不起什么。

毕竟,他从来没听过,更何谈认识。

他默然片刻,才记起得开口回应:“真是奇怪,最近总是有人在提醒我忘记了什么,但我对你们这些人实在是全无印象。莫非,我们是上辈子认识的?”

他自当的一句调侃,轻而易举就脱口而出,却让立在旁边洞察一切的迟让脸色更是添了霜寒气。

方时序似乎认为正是因为自己只剩了半条命,才忘记了一些尚未知晓,或被隐瞒的事情。

可静观一旁的迟让心中大抵有了笃定,或许是因为方时序成了半鬼,才会与淮先之间牵连出了某些痕迹,亦或是他们共鸣的人或事。

因为他听过江尽宣这个名字,不是在凡间,而是在九天。

*

九天的瑶宫连绵万座,座座都大致不差,很容易走着走着就混淆去了别路。

迟让本在入定,却误入了梦魇,在梦里他反复寻找同一个出口,却始终循来往复又被困在了原地。

他施动了全身的气力,想挣脱出这处囚笼,神思脱困的刹那,意识也逐渐增强。他大口喘着粗气,梦醒后竟还是有点恍惚。

神君清心寡欲是不会经常入梦的,他却不一样,只要阖眼很容易就会被困住。他心知肚明,这是脱离出天门后产生的后遗症。

各领司职后几日,莲花主殿突然遣来了仙娥相见,禀明是主神的意思。

迟让自是疑惑,不知主神单独召他前去是有何意。

他紧随着仙娥再次踏入了这遍地清莲的地界,不知何时殿内早已遣清了旁人。在高阔恢宏的冰清主殿内,主神正半委着身形,倚坐在淡粉色清莲相簇的神座上。

她目色威严却又掺半慈悲,似能包容世间万物悲戚的痛苦。见了来人,主神的神色微微挑动,有了一丝鲜少的“人情味”。

她嘴角轻扬:“迟让,好久不见。”

迟让有些微愕,明明几日前才第一次参拜了主神。为何此刻的这份语气,却像是旧识。

他虽心有疑虑,却没有失了礼数:“拜见主神。”

主神听后,眉眼里淡淡凿出了些许苦相。她随即伸出手幻化出了一柄青色勾勒的玉如意,挥动着指间,将这柄玉如意顺移至了迟让眼前。

主神:“这是送给你的法器,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迟让下意识地看向了悬浮在前,熠熠生辉的玉如意。垂下的眸色掺杂了疑惑亦或是迷茫,他不知主神为何如此言说,也不知为何这柄法器自发而生有种由衷的熟悉。

他只是听令,伸手才浅浅触碰上了点光芒肆意的光环,这柄法器就已经颤动不息,发出了共鸣。

随之,他识海深处里的记忆汹涌重塑又不断稳固。迟让阖眼的神色从疑惑到不解再到意外,最后成了满戚的悲恫。

再次睁开眼时,似将所有的痛楚都投射在了他隐晦的目光里。

主神从莲座上移身,顺着三步冰清玉洁的神阶,走向了孤立无援,孑然在前的迟让。

她对着眼前几近绝望的虚影,恰到好处的开了口:“你都记起来了?”

“师父,这是第几次了?”迟让应道。

主神:“数不清了。”

她微微抬眼,继续说道:“你还要继续吗?”

她顿了顿:“继续去救他?”

听见此答案,迟让神色隐晦,不自觉地再次点了点头。他下垂着眼眸看着手中的玉如意,攥紧的力度又深了深。

主神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虽再次得了你半颗丹心成了神君,但毕竟这不是他的修为。他本就是肉/体凡胎,你强行让他越界飞升其实已经埋下祸根了。”

她审度着已经精疲力尽的迟让,缓缓问道:“他根本不可能驾驭你的神力,你此时不停手,又想重蹈覆辙吗?”

迟让并没有显露太多神色,他只是浅浅摇了摇头:“他只要活着就好。”

话音沉沉落下,主神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淡淡地望向了神清凌熠的莲座:“徒儿,你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继承我的衣钵了,没想到却被一介凡人硬生生地逼成了无法渡过的劫数,这又是何苦呢?”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同眼前最尽心的这个徒弟道了多少次劝说,讲了无数次违背天道的不可能。

她知道有些道理是讲不通的,有些情理也是断不尽的。

迟让微微怔了一下,又恍然失笑,他朝着主神躬身行了礼:“既然我已经记起来了,就去继续做该做的事了。还望……”

他说时,眼眸里的清波泛起了苦涩的涟漪,“还望下一次,师父依旧能将我唤醒。”

主神望着这道残缺不全的背影,嗓音加重了些:“下一次……没有下一次了。”

说时,她再次攥紧了寒气煞人的掌心。

思绪回转,迟让从魇梦中彻底解脱。许是方才费了心思,在察觉自己并没有身处任何威胁后,他整个身子终于得了松懈,额间的汗水也早已浸湿了青发。

迟让抬眸见天,夜色已经褪却,他自行掐算了时辰,嘴里喃喃自语:“这个时间,应该早回来了。”

昨日晨起,他推开门时便在自己的门闱上发现了淮先定住的传信。

他指尖捏诀,将信展开,淮先那道如朝日般的声音凭空响起:“迟让,今日可是九天的上元灯宴,我这还是头一次在天上过年,可得去看看。我知道你这古怪的性子,从来都不喜欢凑热闹,所以这热闹我替你去看了,回来再同你细细说道。”

声音散去,迟让微微上扬嘴角,倏地又很快收了回去。自从恢复了失散的记忆,他想起了很多,自知九天不是能长待的地方。

这里除了主神留存了记忆,所有的师兄师弟以及熟悉交好的神君都忘记了他曾存在,似乎是遭到了反噬,成了别人口中提不起姓名的那道传说——那位唯一过了天门的神。

迟让自知自己陷入了晋升的劫数,反复活在了同一个时间轴上,哪怕每一次重新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从主神那里拾回了记忆,以为只要按照固定的轨迹去避开命劫,就会让结局变得不一样。

可是,事情的发展走向都和先前不同,无数条路径衍生出了无数的支点,可最后都指向了同一个结局。便是淮先走火入魔,毁了九天,主神不得不站出来维持天道秩序将他打回人间,陷入无道轮回。

所以从最初的盛满期冀,到后续的疲乏和无望。迟让变得越来越沉默,希望一点一点被粉碎。他也不再与任何的神君有牵连,因为就算再次相识,很快又会被遗忘。

他渐渐成了别的神君眼中排位最末,性情古怪的存在。当然,他们也看不惯那个倾尽全力被他复活,却灵根最弱毫无实力的淮先。

而这两个怪类也正好因为同日飞升同住在了一处,此处离主神的莲花殿最远,处于九天的最南端,称为南庭殿。

初飞升时,淮先认为九天的一切都颇为新奇。他最喜欢守在南庭殿前,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苍穹。每位神君飞升时,他都能站在这个地方瞧见转瞬即逝的流星划落,就像他们来时的痕迹,总会被他轻易捕捉。

相比之下,迟让却总是独自一人待在殿内,对任何的事物都从不过问。淮先实在不明白大好的仙途为何被这位神君修成了苦情道。

淮先曾问过他:“九天这么大,你怎么总将自己关在此处,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对方却答道:“不想。”

明明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性子外放的淮先又吃了次闭门羹,索性他就淡忘了这个疑惑,只当迟让性情古怪。

不过,在这诺大的九天,他飞升晋神认识的第一个神君,同住在一处的都是迟让。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迟让与其他神君不一样。

渐渐地,他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想到迟让。比如这次灯宴,他便携着满心的欢愉去细细观赏,再等回来时与迟让一一分享。

可是他却一夜未归。

迟让掐准了时辰,望着如黛的天色,心中自是有些不安,快步离开了南庭殿朝着远处已经灭了灯的宴会处走去。

他眸光极静,心却很急。因为,每一次的变数都发生得悄无声息。

直到涉入灯宴的地界,这里只余熙熙攘攘几道人影,很多神君都已经散了。

他依稀听见了不远处涟漪轻动的声响,循声走去,是琉璃炫彩映射下的九霄瑶池。有许多神君在这里放了祈明灯,有的是祈愿自己能早日晋升阶位,有的却是祈愿凡间亲人能顺遂一世。

而淮先一身白裘曳地,半蹲在迷离不散的水雾中,望着深远的池水,嘴里自言自语着什么。

迟让见他无碍,心中悬着的沉石才落了下去。他凝望着眼前最熟悉的背影,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不想去扰了这一方天地。

可他也忍不住,想听听淮先在说些什么。迟让遂手指捏诀,听风入耳。

淮先用神力稳稳定住了祈明灯,声音越来越清晰:“我此心三愿,一愿凡间的亲人一切平安,幸福安康。二愿自己神途顺遂,早日升阶。三愿……三愿迟让心之所愿,定能如愿……”

“……”

迟让无言,若是过去,祈明灯终是要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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