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驰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策驰小说网 > 桃花扇底 > 第15章 冰尖

第15章 冰尖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文光元年冬,这段时日,宫中似乎比以往多了几分活力。

但自从蔚儿那日闯禁宫,他却破天荒地对她宽容备至,甚至赐下了一块金鱼牌——自由出入宫禁的最高特权。

从那之后,这个穿着男装的姑娘的身影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舜英殿。她一向开朗活泼,哪里像宫中那些谨小慎微的宫女,时常大大咧咧地催促文光帝:“陛下,药凉了可就苦得不得了,快喝了吧!”或是干脆拎起尚食局送来的饭菜,一边摆桌子一边念叨:“不吃饱,哪有力气治天下?”

文光帝虽表面故作无奈,却从未拂她的意。在蔚儿的监督下,他原本虚弱的身体,逐渐好转。他按时服药、定时进膳,连看奏抄的时间也被蔚儿“强迫”削减了一半。

与此同时,舜英宫后的瑶光宫也热闹了起来。初冬之时,建材终于运到了锦绣京,工匠终于动工,蔚儿听闻此事,高兴得不得了,几乎隔几日都要往工地跑一趟。

瑶光宫的工地上,工匠们原本对这样一位娇小姐颇为忌惮,生怕伺候不周惹了麻烦,但见她不仅没有半点架子,甚至亲力亲为,心中渐渐生出几分敬佩。每日她一出现,现场的气氛便活跃了不少。

独孤蓉陪着蔚儿进宫行走,始终低调行事,步履轻缓,神色恭谨,从不让自己成为目光的焦点。她少言寡语,只默默为蔚儿打点着一切琐事:整理衣袖、提醒注意礼仪、妥帖安排随行物件,事无巨细,尽显细致用心。

一次,她随蔚儿行走至皇宫深处的长廊间,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立于冬日的阳光下——是休沅师。他低头翻阅着手中的书卷,阳光洒在他的肩头,给他平添了几分静谧而温暖的气息。

独孤蓉的目光中不禁透出几分欣喜,却迅速敛去情绪,默默跟在蔚儿身后加快脚步。蔚儿眼中一亮,轻声笑道:“阿师,近日可好?”

休沅师抬眼望向她,眉眼间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温和中带着几分疲惫。他摇了摇头,语气略显无奈:“好倒算不上。崇正院最近事务繁忙,尤其是要翻译那些西域地名,真是让人头疼。汉字虽精妙,但用来标注我们西域的地名时,总显得有些‘别扭’。为此,我不得不对照了好些资料,耗费了不少时间。”

他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多了几分调侃:“有时候真觉得,你们汉字是故意要刁难我这胡人呢。”

蔚儿闻言,忍不住掩嘴笑了:“阿师,这可不能怪汉字,分明是你们胡语太绕舌罢了!那些奇奇怪怪的音节,可是让我们这些人记得头昏眼花啊。”

休沅师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反问:“那你不是说,还想跟我学胡语的吗?”

蔚儿被问得一愣,随即摆摆手,夸张地说道:“哎呀,我本来脑子就不够用,最近事情又多,哪有时间学这些?阿师不如先教蓉儿吧,她学得比我快!等她学会了,再转教我几句就好。”

休沅师听罢,转向独孤蓉,露出温和的笑意:“如此,蓉姑娘可愿意先学?”

独孤蓉垂下眸,微微点头:“蓉儿愿听阿师教诲。”

蔚儿打趣道:“正好,我得去找陛下了。阿师,不如你带蓉儿去崇正院坐坐!”说完便独自跑向舜英殿。

崇正院内,书香氤氲。

休沅师带着独孤蓉入内,将她引至桌案前,神情中多了几分认真与郑重。他将手边的一卷卷轴摊开,显出一张新绘制的舆图,那上面墨迹未干,线条细密精致,将广袤的山河刻画得宛如画卷。

“这是我最近绘制的几幅舆图,尚未完成,但有些地方已颇为珍贵。蓉儿,须得先洗净手,不可弄脏了墨迹。”

独孤蓉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忍俊不禁:“阿师竟也会如此严肃,真是难得。”

休沅师眉目间带着些许不苟的神色,却含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舆图一旦染上污迹,便再难修复。此事不得不谨慎。”他示意独孤蓉净手后,才允她靠近。

待独孤蓉洗净双手,方才小心翼翼地靠近舆图。休沅师指着图上的一处,耐心讲解:“这里,是西域的某处绿洲,我曾见过许多奇珍异兽栖息于此。记得有一次,一种似鹿非鹿的生物,脚下生风,跑得极快,连当地猎人都难以追踪。”

“似鹿非鹿?”独孤蓉好奇地问,眼中浮现出几分期待,“阿师可否再细说些?”

休沅师微微一笑,继续为她讲述曾见过的各种奇珍异兽,生动的描述让独孤蓉时而惊叹,时而莞尔,整个人显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与专注。

远处,张怀谦拄着拐进入崇正院,却被一幕情景牢牢吸引住了目光。他停下脚步,透过半开的院门望去,正见休沅师立于桌案前,神色专注而柔和,眉目间透着几分耐心。他低声讲解着舆图上的细节,手指轻轻划过墨迹未干的线条,偶尔抬头望向对面的独孤蓉。

而独孤蓉则静静地坐在桌旁,目光柔和而专注,唇角微微上扬,神情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休沅师不时说着些趣事,或是讲述舆图中标注的奇异地名,逗得独孤蓉忍俊不禁,时而低头轻笑,时而抬眸追问,目光中透着好奇与欣赏。

这一幕,和谐而安然,却如利刃般刺入张怀谦的胸口。他站在原地,眼神渐渐阴沉,眉心紧蹙,胸腔中翻涌着难以抑制的嫉妒与怒火:蓉儿的微笑竟会因他人而绽放,竟会因休沅师而明艳。这种情绪像一把钝刀,狠狠碾压他的理智。

张怀谦迈步走进院中,脚步声在石阶上敲出沉闷的回响。他的到来令院中的气氛瞬间凝滞,独孤蓉听到动静,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神情变得恭谨而拘束。

休沅师微微抬眼,温和的表情中也带上一丝警觉。他直起身,向张怀谦颔首行礼:“子敬兄!”

然而,张怀谦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回应的意思,他的目光冰冷如刀,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过,压抑的怒意在空气中隐隐翻腾。

“阿师,”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冷厉,隐含责备,“朝廷舆图关乎机密,岂是随意讲给旁人听的?崇正院乃朝廷重地,又岂是女子可以随意踏足之处?!”

他话语铿锵,字字如冰,直指休沅师与独孤蓉二人的举动。独孤蓉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立即低头行礼:“大人教训得是,是蓉儿逾越了。”

休沅师却从容不迫,依然保持着温和的语气,解释道:“蓉儿不过对舆图中的异域风物有些兴趣,我不过随口讲了几句趣闻,并未涉及朝廷机密。若有不妥,定是我的疏忽,还请子敬兄见谅。”

休沅师的话不卑不亢,显得颇有风度,却让张怀谦的脸色更加阴沉。他冷哼一声,目光扫向独孤蓉:“蓉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今日之事,我不追究,但下不为例。”

他重重吐出最后四字,冷冷扫了一眼二人,随即拂袖而去。宽大的衣袍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仿佛卷走了整个院中的温度。

二人默默收拾好桌案上的舆图,然而方才的和谐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默。

第二年临近春节,文光帝派人送来太傅府上聘书:“特赐封张氏为贵妃,掌内职之崇,承母仪之荣。祈体天心,辅理宫闱,益增敬慎,以昭万世之典。”

太傅府的大堂内,灯影摇曳,红烛泪光点点,长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然而,这本该是喜庆家宴的场合,却显得凝重而压抑。张家众人围坐一堂,表情各异,唯有烛火映照着他们复杂的心绪。

张太傅端起酒盏,轻轻一饮而尽,将酒杯放下时语气沉稳却不容置疑:“先皇临终时有遗命,不准大煦皇帝立后。蔚儿入宫,虽未得皇后之位,却是为张家尽了最大的体面。”

怀谦接过话头,神色冷静:“陛下说,等开春身体再好一些,就为蔚儿举行典礼,让她正式入宫。”

而张夫人却听不进这些,她紧紧握住蔚儿的手,泪水如泉涌般滑落,声音哽咽:“蔚儿啊,娘舍不得你……你性子单纯,宫里那种地方你怎么能应付?你爹你哥天天都在宫里忙得不见人影,我以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叫我怎么活啊!”她哭得身子瘫软,几乎要靠椅子支撑。

张太傅皱眉,放下手中的酒盏,沉声道:“夫人,够了!这是圣旨!不是寻常人家的婚事。蔚儿入宫,是张家的荣耀,你身为张家主母,怎能如此失态?”

张夫人抬起泪眼看了丈夫一眼,低低抽泣着擦了擦脸,却不敢再出言反驳,只能垂头落泪,满脸无助。

怀谦目光柔和几分,转向蔚儿,语气透着兄长的关切和教诲:“蔚儿,宫中人心叵测,你进宫后,首先要学会谨言慎行。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可能被人利用,甚至招致祸端。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蔚儿微微点头,轻声说道:“没关系啊,哥哥你不是也一直都在宫里吗?我们也算不远,我可以时常去找你。对了,我能不能带蓉儿一同入宫?”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怔。怀谦首先反应过来,语气中多了几分冷意:“胡闹!宫里的规矩森严,岂是你说带人就能带人进去的?”

蔚儿似乎并未被他的态度吓住,转头看向独孤蓉:“陛下会答应的!蓉儿最懂我的习惯,有她陪着,我会安心许多。再说,我的瑶光宫需要一个司宫啊!”

席间,唯有独孤蓉静静地站在一旁,面色沉静,但听到蔚儿的话后,目光微微一闪。她走上前,跪下说道:“蓉儿自幼承蒙小姐恩情,若小姐入宫,蓉儿愿随侍左右,无论何事,蓉儿都愿为小姐分忧解难。”

张夫人一边擦泪一边点头附和:“蓉儿说得对,她素来细心周到,蔚儿进宫有她照顾,我心里也能放下一些。”

怀谦语气更加严厉:“娘,你糊涂!宫中不是你想的那样,添一个人便添一分安稳?”

“够了。”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说罢,他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神色难测,再不发一言。

席间的气氛因为这番争执变得更加沉闷。众人默默低头用膳,谁都不再开口。唯有张夫人的低泣声在大堂中断断续续地回荡。

夜已深,张府长廊唯有微风穿过,吹动灯笼,摇曳着微弱的光影,烛火映得庭院如梦似幻,寂寥中透着一丝寒意。

张夫人此刻正坐在蔚儿的房中,帮她试穿即将入宫的贵妃礼服。精致的礼裙拖曳在地,锦缎上的金线与珍珠交织成繁复的花纹,光影流转间,每一步都如拖曳着流光。张夫人低头轻轻拂平裙摆的褶皱,手指在布料上停留片刻,仿佛在感受那冰冷的触感,目光怜惜中透着一丝深深的哀伤。

“蔚儿啊,”她低声开口,语调轻柔却藏不住心中的酸楚,“娘小时候穿戴可谓锦衣玉食,可自从嫁给你爹,便再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你爹啊,官是做得大,可一向主张廉洁,哪怕身居太傅之位,也不肯让娘和你多享些福。”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蔚儿,目光中满是怜惜与疼惜:“这些年,娘看着你,连女孩子家的金银首饰都没添几件,心里实在难过。如今这贵妃礼服是好看,可娘知道,宫里的荣华富贵哪有那么简单。”

张夫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声音微微颤抖:“蔚儿,这宫中虽是富贵之地,可真心难得,规矩又多,娘实在放不下心……别受什么委屈。”

她说到这里,眼眶早已泛红,却仍然极力忍住哽咽,不让泪水落下,只是默默伸手替蔚儿整理肩头的衣襟,那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碎了这片寂静。

独孤蓉站在一旁,静静地为蔚儿整理衣袖,不多言语,却始终守在她身旁。就在这时,府中的小倌儿匆匆而至,恭敬地禀道:“蓉姑娘,老爷请您即刻前往书房,说是取些笔墨纸砚,带给小姐进宫时奉给陛下的文房雅器。”

独孤蓉站在一旁,静静地为蔚儿整理衣袖,不发一言。

此刻,房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府中的小倌儿匆匆而至,轻声禀道:“蓉姑娘,老爷请您即刻前往书房,说是取些笔墨纸砚,备作小姐入宫时呈给陛下的文房雅器。”

独孤蓉闻言,微微躬身答道:“是。”她抬起头,朝蔚儿行了一礼,便转身跟着小倌儿离开。

路过张夫人身旁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见夫人眉目低垂,嘴角却悄然撇了撇,那表情夹杂着几分难掩的厌弃与无奈,转瞬即逝。独孤蓉心中微微一动,却不显分毫,面上依旧平静如常。她步履轻缓,默默跟随小倌儿,熟悉的长廊与烛影映入眼帘,夜风透过雕窗微微拂来,带着冬夜的凉意。

独孤蓉推开书房的门时,便见张太傅背手而立,面向窗外的星夜,身影沉稳而凝重。他听到门响,并未转身,只淡淡开口:“来了。”

“太傅大人唤蓉儿,不知有何吩咐?”独孤蓉屈膝行礼,声音一如既往地恭敬克制。

张太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