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去看极光吧？”

花霖九收到这条信息时正戴着眼镜和文档死磕，任务进行得很不顺利，她的脑袋很乱。

当她看到屏幕上的文字时笑出了声：“极光？你脑袋被门夹了？还是你要请我去北极看企鹅？”

“你没看新闻啊？专家都说了，是什么太阳什么粒子出了问题，一周之后咱们这儿就能看见极光！”

呃，她确实没看新闻，因为实在是没空。“那有这种好事，你不叫上其他人？”

“我要先征求你的意见嘛。一周后是你的生日欸，正好把这件事规划进生日里咯。”

花霖九掐着手指一算，确实，七月十六日是自己的生日，没想到这个极光来得这么准时，她嘚瑟一笑：“瞧瞧，连老天都送我生日礼物，我果然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

对面发了个呕吐的表情包。

啧。

花霖九白了手机屏幕一眼，她想了想，继续编辑文字：“到时候陪我去买耳钉，还有，我想吃拉面，加叉烧肉那种。最后再陪我去趟书店好了。”

“前面的都可以理解，为什么最后要去书店啊？”

“你忘了我在学校报的那个辅修了吗？这个暑假我可是要完成一篇论文交上去欸。”

“哦……那你论文的研究对象是什么？”

“袁绍孤独又灿烂的一生。”

对面发来一串“……”，然后提问：“为什么会是袁绍啊！而且你刚刚是在玩《鬼怪：孤独又灿烂的神》的梗吧！”

“你以为我想的吗！”花霖九的手指快要把手机屏幕给戳烂了，“一个班十来号人，其中九个都是研究曹操，从文学建树到他有几个孩子都要把这人给研究到包浆了！那个教授当时脸都要绿了。我一个朋友让我选袁绍，袁绍也是那个时代的，还和她研究的曹操有些关系，她愿意和我资料共享，我就给报了。”

“Oh my god。那资料有了吗？”

“呵呵呵，我那朋友的标题是《曹操的人/妻癖究竟从何而来》，通篇和袁绍有关的记载只有那个《世说新语》里偷新娘的段子。”

“……你还是给你们导师准备好速效救心丸吧。”

花霖九痛苦地闭上眼睛，如果要现在的她去排名“最讨厌的人”，那么第一名绝对就是袁绍。

啊对了，她之前听朋友介绍加了一个占卜师好友，这种绝望的时刻，果然只能依靠玄学的力量了吧？

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那个玉扳指头像，花霖九点进去打招呼：“老师你好，请问这边还可以占卜吗？之前集赞那个活动还有效吗？”

对方回复得很快：“有效的。请问要问什么？”

花霖九飞速打字道：“我想问学业。”

“好的，花小姐。”

花霖九手一抖差点没抓稳手机，她连忙问：“你怎么知道我姓花？”

对方发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包，回复道：“因为我是占卜师呀。不过公平起见，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的姓氏。我姓郭，你以后可以叫我郭先生。”

虽然他是这么说，但花霖九还是觉得怪不舒服的。她一边点头应和一边看了眼设置——果然，自己没有给这个占卜师设置隐私权限，很可能他是看了自己朋友圈发布的内容知道了自己的个人信息。

呃，真讨厌……以后还是谨慎点好。

这样想着，她默默给这个人添加了“不可查看朋友圈内容”的权限。

——

虽然那个跟踪自己的人已经做得非常小心谨慎，但花霖九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当她孤身一人缓步走在街巷间时，能明确感觉到有一股猎人般的视线投向自己，这种敏锐是经年累月的经验积累所造就的，仔细想来竟有种成年人欺负婴儿的感觉。

花霖九不急不躁，沿街各个铺子都随意逛了逛，卖衣服的卖零食的，这种消磨时间的方式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她晓得这一定很折磨那个跟踪自己的家伙。

她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处看着，一边用手机给袁路发消息。

“我被人跟踪了。”

对方回复得很快：“谁？”

花霖九走到服装店的橱窗口，仔细打量着里面人形模特的装扮，余光瞄了眼玻璃的反光，回复道：“生面孔，但应该是郭图的人。”

“有办法甩掉他吗？”

“当然有，但我觉得现在挺好玩的。”

袁路没有回复她了，想必是觉得很无语吧。花霖九在心里偷笑，她继续打字道：“你不好奇为什么他们盯着我吗？”

袁路回复：“我知道你是目前的事件中心人物，但你会这么问，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的答案。所以为什么？”

花霖九找了家饮品店，点了杯果茶便坐在了店里。她飞速地打字道：“其实这件事我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做的。袁路，我必须向你们道歉。”

“道歉？”

“在我活着的这些时光里，其实我很少会主动唤醒别人的前世记忆。偶尔有一两次，也只是被对方意外看见了我的正脸。”花霖九打字的速度放缓了不少，她在脑内斟酌着自己的遣词造句，“但是这个时代，是我生活过的地方。我曾主动找回过我曾经的家，但或许因为历史的变动，那里已经不是居民区，而是变成了公园。”

“你找不到你的家人了吗？”虽然看不见屏幕那边的袁路的脸，但花霖九想象得到他的语气。

“不，我找到了，但和我记忆里的不太一样。”花霖九苦笑着，“因为几十年前的我出于私心，在我家几位长辈年轻时帮助了他们，现在的‘我家’比我记忆中的要富裕许多。但就是这么微妙的差别，让我意识到，我已经不属于那个家了。我的父母有他们宠爱的女儿‘花霖九’，但那不是我。袁路，我在这个世界始终是孤身一人。”

袁路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的文字在屏幕中出现：“在原本应该有归属感的时代却找不到归属，所以你才寄希望于我们这些转世者，希望唤醒我们的前世记忆，成为你的朋友。”

“私心被戳破真是让人害羞啊。”

花霖九将视线转向自己的饮料，草莓果茶在店内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宝石般的光，她很喜欢这种氛围。

思考片刻，她又打下一行文字：

“你会觉得，我很过分吗？”

袁路是秒回的：“不啊。”

他接着回复：“你只是一个比我们寿命长些，经历多些的人类罢了。”

噗，真是的。

一想到这家伙一本正经的脸就忍不住想笑出来，但绝对不是嘲笑，花霖九只是由衷地感到开心而已。但她才不会让自己被这么轻易地被看透呢。所以她转变了话题：“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

袁路很诚实：“不知道。”

“因为我知道郭图想做什么，”花霖九轻敲着桌面，“他不是说，他要光复袁氏吗？他的意思并不是要复活袁绍，而是要修正历史。”

“修正历史？”

“你们大概无法理解吧，因为在你们的认知里，历史就是官渡之战袁绍大获全胜，他一路攻入许都，几乎吞并了整个北方。但是却因他战后突然的死亡，导致内部出现分裂。曹操也趁此机会得以反扑。

“但是在‘正确的历史’上，官渡之战是一场曹操以少胜多的战役，正是因为结果令人难以置信，所以才让大家印象深刻。不过这次失利并未让袁绍伤筋动骨，他的致命处并没有改变，依旧是死亡时间令人猝不及防——但，在正确的历史上，他应该是在官渡之战两年后去世，而不是战后突然病逝。”

袁路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他问：“所以，其实一千八百年前袁绍并不是病死的。”

花霖九回答：“他是被世界消抹掉的。在官渡之战宣布袁军胜利的一刻，历史就出现了偏差，世界，或者说神？察觉到了我这个多余的人的存在，原本应该被消抹除名的我，却被袁绍所代替。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如果袁绍能多活些时日，哪怕只有两年，说不定历史会出现更巨大的变化……当然，是怎样的变化我也不知道了。所以我理解郭图为什么会恨我，也许在他看来，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他们的主君也不会死去，他们可以创造更辉煌的历史。”

花霖九叹了口气：“当然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郭图也能一直活下来，难道他吃了徐福的长生不老药？”

袁路的回复过了许久才发过来，大概他被过多的信息量冲击得大脑发昏，这种感觉就好像身处于《楚门的世界》中一般虚幻。他说：“那要怎么做才能修正历史？”

花霖九说：“你还记得我刚刚说，我家已经变了样，在这条时间线上的我的新父母有了他们宠爱的女儿吗？袁路，你回忆一下《遇梦记》，你还记得我是在什么季节穿越到汉代的吗？”

袁路陷入了回忆。

——一身T恤配短裤的花霖九，显然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

——花霖九感受不到温暖，同理也不会觉得寒冷。她的身上到现在也还穿着现代的清凉夏装，和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袁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现在是夏天……”他一条一条地发着消息，“你是在夏天穿越的，在穿越后你改变了历史，所以……郭图说的，‘杀了花霖九’并不是要杀你，而是要杀死在这个世界里尚未穿越的花霖九！如此这般，历史就会被修正。可是这样一来袁绍不是会和正确的历史上一样会输吗？”

“那如果，穿越者变成现在的郭图呢？”花霖九道，“我会被察觉到是多余的人，是因为我原本就不该出现在一千八百年前。但郭图可是那个时代的原住民，如果由他回到过去指引袁绍，说不定真就如他所说那样，让袁氏得以光复。”

袁路还没来得及回复，花霖九的消息继续发出：“所以我其实一点都不害怕郭图。我反而有时候还很期待他的行动，因为我深知我就是一个错误，我根本没有立场去阻止他。我甚至还会想，或许由他去辅佐袁绍也不错，袁绍不应该和我遇见的。”

她的话语间似乎很丧气，全然没了之前胸有成竹的气魄。

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

“但郭图居然是选择杀人这样的手段，而且还真的动手了。”花霖九道，“他做得太过火，而我作为袁营的文书使，有邺侯亲自授权，我不能放任他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