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上灯火通明，专案组警察轮班研究案件。医疗舱为苏渐屏蔽了全部噪声和光线，调整至适合睡眠的环境。

连续昏睡十二小时后，生命树系统终于忍不了了，指挥医疗舱把白噪音换成动感音乐，一点点叫醒苏渐的脑电波波动。

充满电感的音色已经完全听不出原本的声线了，苏渐睁开眼，无神地望着悬浮歌词。

音乐播放时长已经十多个小时了，即便被吵醒苏渐也没觉得难受，这几天缺的觉总算补回来了。

不过，白庭居然放任他睡了这么久。

苏渐试着推了一下医疗舱盖，更加明亮的光线挤开缝隙，短暂地刺痛眼睛，苏渐眯了眯眼，在医疗舱里坐起来。

圆形大厅里围坐了一圈人，十几台医疗舱堆在角落，苏渐刚坐起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他好像……不在机甲上了。

“那个刚醒的。”

苏渐愣了一会，突然听见天花板上的广播冒出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醒了就别占着医疗舱，自己挑个位置坐好。”

“配合警察，好好改造，刑期不能全免也能减几天吧。”广播背后的人慷慨激昂，“犯错已成事实，未来还有机会！都精神一点，别垂头丧气的！”

“哔——”

那人闭麦以后，广播切换成毫无起伏的机械音，一字一顿语速均匀地念：“……九十六条，违背他人意愿限制对方人身自由，刑期二十到六十年。”

“建议参考因素……”

医疗舱自动敞开，抓手把苏渐推下去，无情地合拢舱盖。

这里的布局像是星舰，查尔斯直播绑架托克的时候，背景也是这样一圈圆形座椅。只不过这里的乘客不是普通人，而是参与人口走私的犯罪分子。

苏渐的目光快速掠过人群，马多林不在，巴尔也不在，没有一个他认识的。

不过他们都认识苏渐，所以才会在医疗舱刚刚打开时多注意了几秒，很快又绝望地放空眼神。

苏渐挑了个左右都有人的位置坐下，刚想凑过去问问情况，他身后的墙壁里立刻伸出抓手，一只固定他的位置，一只递出纸笔。

一旁戴夸张镜框的女人翘着二郎腿，幸灾乐祸地笑出声，但没做任何解释。

法案朗诵暂停，又是中气十足的声音：“今天的任务是抄写联盟有关绑架罪的规定和细则。你醒得晚，要是到休息时间还没抄完，明天的任务翻倍！”

抓手把白纸强行塞到苏渐手里，个人终端微震，自动连接上无密钥内网，顺便接收了一份文件。

打开文件就能看到倒计时，再过四小时不到文件就会自动销毁。

苏渐握着笔，缓慢扭头，问刚才唯一出声的女人：“冒昧问一下，大家都抄了多久？”

女人冷哼，不说话。

广播：“不许交头接耳！聊天的抄写任务翻倍！休息时间减半！”

苏渐：“……”

怪不得所有人都静悄悄的，被广播烦得要死还不能靠聊天转移注意力，换谁干坐十几个小时都得崩溃。

粗略看了一下文件长度，大概有几万字，多半是抄不完了。苏渐认命般提起笔猛抄，笔迹整齐了一两行就憋不住现出草书本色，逐渐变成连苏渐本人都看不懂的东西。

“取出手稿。”

换纸的瞬间，苏渐从系统背包里拿出同样狂放凌乱的手稿，以假乱真地和刚抄完的一张摆在一起，露出一小半在新的空白纸下。

苏渐放慢抄写的动作，胡乱在纸上写几个字糊弄，聚精会神地辨认了一会，随后果断打开个人终端找出翻译功能。

负责监视他们的警察显然没法关注到每个人细微的动作，苏渐偶尔真落笔写几个字，实际只用掉了两三张纸。

连猜带查地折腾了好一会，苏渐才把手稿上的文字都搞明白，按照顺序排好放在个人终端的备忘录里。

没被发现，苏渐松了口气。

再一抬头，文件粉碎的倒计时还剩下二十秒。

苏渐淡定地敲敲墙，抓手心领神会地伸出来，提前收走了他抄写的内容。

“休息时间只有六个小时。”

苏渐站起来伸懒腰，听到一个极其妩媚的声音，是那个戴夸张镜框的女人，打扮得相当扎眼，高傲地抬起头：“不过你才睡醒，得花一半时间在瞪眼上吧。”

“你搭理他干嘛，要不是他空间站还不至于暴露。”

苏渐顺着声音看过去，按地球人的标准，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一秒都不想多呆似的疾步走到医疗舱前。

女人手指绕着羊毛卷头发玩，哼笑道：“哎哟，这么大怨气啊，那你快动手呀。”

广播暂时没有要管的意思，不过以前三个多小时的安全来看，他们不敢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动手。

休息时间允许聊天，但医疗舱一关就是全降噪，苏渐在大叔的舱门完全关闭前说道：“动手？难道你们不知道查尔斯是怎么死的？”

十多道目光移到他身上，苏渐恍然大悟般：“差点忘了，他偷溜的时候没叫上你们。真可惜，没看到热闹。”

没见到查尔斯他们确实觉得奇怪，但马多林同样不在，也许是把苏渐带给马哥后几人一起被抓了，所以也没人多想。

苏渐看目的达到，躲进医疗舱屏蔽外界一切声音，也隔绝了所有探究的视线。

他一句话成功让所有人都睡不着了，自己却心安理得地躺下。

“我就说别搭理他！”重新打开舱盖的中年大叔气得磕到头，低声朝女人吼，“警署拿他当重要证人还关到这里，能是什么好东西……”

“恭喜您完成手稿的初步解析！”

苏渐一进医疗舱就打开了个人终端，捉鬼系统很欢快地说：“线索量加50，继续努力哦～”

线索量进度暴涨，苏渐对此不意外，因为手稿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用翻译器识别文字的时候苏渐粗略看了几眼，立刻确定这就是李昂的笔记，简单但全面地概括了他的逃跑计划。

计划大致分成三步：撬天花板，爬移动轨道，开机甲溜。

苏渐不清楚李昂是怎么弄到空间站轨道的完整设计图的，但字里行间能看出他对空间站了如指掌，包括巡逻的管理者多久换一次班，以及值班顺序。

撬天花板和爬轨道的方法李昂手抄了无数份，一点点传到其他人手中，机甲的驾驶方法只有他和他的妻子兰可持有，也就是写日记的诗人。

苏渐越看越惊人，这完全就是一份机甲小白指南，大部分情况下只要能连上核心智能，断开机甲主人的最高权限，剩下都可以交给自动驾驶完成。

“叮”

“恭喜您获得关键线索：机甲驾驶攻略，线索量+20。”

“同时，为保障您的安全，阅读完全部手稿后，视为您完全掌握机甲驾驶知识。”

“获得额外奖励：提升一级。”

苏渐被叮叮当当地提示音震得张大嘴：“……意思是，我看完就会开机甲了？！”

系统：“是的。”

也就是说十五级获得机甲奖励后，他就有能力跑了！

苏渐莫名兴奋，心率节节攀高。看管嫌犯的警察发现异常，主动接入他的医疗舱：“干什么呢？”

“……刚睡了十二小时太激动了。”苏渐面不改色地捂住手腕，个人终端画面已经切换到无需联网的小游戏，“我听会歌就睡。”

劲爆的音乐充斥狭小的空间，鼓动心脏越跳越快。

警察：“……虽然休息时间任你安排，但也不要影响其他人。”

影响不到其他嫌犯，但会影响警察。

苏渐乖巧应好，等对方退出后继续切回备忘录。

李昂的计划若是只为自己准备，那他早已经回到新连京星，或许能作为证人向警署寻求帮助，但这里的人或许会在第一时间被处理干净。

表面是极其人性化的管理，实际是永无天日的囚禁。李昂的计划非常冒险，而他选择了更加冒险的做法，带所有人一起离开。

“我无法记录死亡人数，只知道每天都有人被绑到这里，每天都有人死亡。他们抓这么多人想干什么，没人清楚，但一定意味着死亡。”

“我身体越来越差了，应该是他们提供的食物有问题，但我们不得不吃。希望能活到离开吧。”

苏渐终于看完手稿，李昂受妻子诗人的气质影响很深，在严谨的笔记旁还写了一些碎碎念，记录一下提心吊胆的日子。

系统许诺的看完即学会起效了，苏渐闭上眼，脑子里是一些陌生的操作知识。

李艾肯定知道她爸爸的手稿写了什么，她想尽办法让苏渐拿到手稿，应该不是好心帮他，而是有另外的目的。

可她和胡生离开了这么久一次都没回来过，什么事要交代这么久？

苏渐盯着悬浮显示屏上的歌词发了一会呆，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

专案组重型机甲上，全身整容过的“巴尔”只剩一丝气息，浑身像被泡在汗里一样，仅剩微弱的意志说：“我……不知道……”

他被五花大绑在普通座椅上，白庭不允许给他用医疗舱，专门配了一个警察等在旁边随时注射刺激神经的药剂，让他保持清醒。

白庭把桌上的压缩营养液朝他推了推：“不知道就再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