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后花园里，喷泉池旁灯光异彩，邻居家的烟花此起彼伏，趁的夜空格外绚烂。

除夕夜的烟花要比元旦那天隆重的多。

肆宁坐在花坛旁的长椅上，静静仰望着天空。

姜琼从屋里出来，坐在她旁边，一起仰头看着。直到烟花暂时停止，她才收回目光，带着笑意说道：“烟花真漂亮。”

肆宁轻轻笑了笑，表示认同。

“外婆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絮叨，如果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从肆宁走出老太太房间之后，她的情绪就一直平静无波澜，让人无法猜测。

然而大家心里都清楚，老太太单独找肆宁，不可能只是简单的祖孙情深。

从小陪伴缺失，哪有什么情深。

肆宁摇摇头：“没有。”

不知是谁家烟花点燃，在天空中噼里啪啦的炸开，因为离得近，声音格外响。

肆宁一直到烟花声音结束，才在短暂的清静中轻轻开口：“外婆跟我道歉。”

姜琼神色复杂的敛了敛眸，这似乎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认为对我亏欠，包括舅舅一家，还有小姨您，似乎都对我有这种情绪”，肆宁看着姜琼，道出了她心中压抑许久的话，“其实并不需要这样，我没有觉得被亏欠，您们也没有做错什么。”

或许曾经在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的时候，会心生出些委屈，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不可能一直被那种情绪困住，也就渐渐麻木了。

她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姜家人对她小心翼翼的补偿，这只会让她感到负担。

她平静说完，姜琼别开眼，努力压制声音里的颤抖，“那宁宁……你又做错了什么？”

生来就沦落为母亲报复父亲的工具，十几年陷在争斗的漩涡里，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持续承受着残忍伤害。

旁人或许不理解，可姜琼曾亲眼目睹着肆宁在痛苦里挣扎的一幕一幕，她没有办法不去内疚和懊悔。

她无数次心想，如果她没有那么早出国，而是待在姐姐身边，是不是就能阻止她一错再错，肆宁也不用经历这么多年的折磨。

肆宁懂事，不去怀恨任何人，可那毕竟是她的亲姐姐，是姜家的骨肉血亲，她酿成大错，差点毁了这个孩子的一生，这个家谁又能心安理得的摆脱责任？

这是个死局，只要姜家人还活着，面对肆宁时就永远无法释然。

肆宁目光落在前方花坛的某一处，默然半晌，而后轻声开口：“小姨，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恨彼此，真的只是因为她隐瞒所有人生下了我吗？”

肆宁所了解的就是姜洁在肆渊即将与心上人订婚的时候抱着她出现，破坏了那段姻缘，并要挟肆渊结婚，从此开始了互相折磨的漫长岁月。

肆宁想不明白，姜洁为什么宁愿赔上自己的一生也要和肆渊纠缠。

而肆渊也并非多么痴情的人，只是错过了一个女人，他竟会如此不留余地的报复姜洁与姜家。

肆宁想不出答案，干脆借着机会，问向了或许会知道些缘由的姜琼。

对姜琼来说，那是尘封太久的往事，且罪孽深重，她并不想当着肆宁的面提起。

可这些事毕竟牵连了肆宁，给她造成那么多的创伤，她是有权知晓的。

内心挣扎许久，姜琼才沉重的道出：“人人都以为他们是商业联姻，所以感情不合，婚后明争暗斗。却没几个人知道，在年少时，姐姐爱了他五年。”

肆宁面色瞬间凝滞。

“他们是在留学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姐姐18岁，刚去国外读大一，两人认识没多久就在一起了，直到她硕士毕业。那段时间她一直和家里抗衡，为的就是和肆渊定居国外，不回来了。”

“她远在国外，父母拿她没办法，只能松口允许。我们一直没见过肆渊，只是从姐姐口中得知那是个很优秀的人，她很欣赏。后来肆渊因为家族企业中的一些事情不得已回国，他答应姐姐很快就回去。她信了，就那么独自在美国等着，后来她秘密回国，想给肆渊惊喜，却发现他的身边有了另外一个女人。”

“出轨吗？”肆宁看着姜琼。

姜琼摇头苦笑：“那倒还好了。”

既然事情没那么简单，肆宁就不再插话，听姜琼继续说下去。

“那个女人和肆渊在高中就在一起了，肆渊出国后两人进行着异国恋，貌似一直没有分开。”

说到这儿肆宁就明白了，肆渊明明有女朋友，却因不甘寂寞拿姜洁消遣时间。

换做任何一个女人，真心托付了五年的时光，到头来发现自己被欺骗，都无法洒脱的释怀，尤其姜洁那样要强的女人。

她因爱生恨，理智撕碎，几近疯魔。

所以为了报复肆渊的玩弄，已经怀有身孕的她选择隐瞒所有人，独自回了美国生下肆宁。

或许那个时候她偷偷回国想带给肆渊的惊喜，就是肆宁。

如果中间没有掺杂其他，肆宁应该是会被期待着出生的。

然而现实中没有那么多如果。

“可这是那个男人的错”

肆宁想说的是，既然错不在姜洁，为什么后面姜家要忍气吞声，任由肆渊嚯嚯。

姜洁那令人怜悯的五年，竟然没一个人提起过。

哪怕她和肆渊无休止的争吵，两人也没有失言透漏过半个字。

好像是一种默契，将曾经的朝夕相处抹擦的干干净净。

姜琼眸光涣散的看着某一处，而后缓缓闭上眼，压抑的叹息。

姜洁毁了那桩婚姻的方式，是乍然抱着三岁的肆宁出现，将她与肆渊五年的恋爱全盘告知那个女人，女人不堪刺激，寻了短见。

死于肆渊用情最深的时候。

肆渊和姜洁，谁都有对和错，也都有立场去恨对方，肆渊辜负姜洁在先，她咽不下这口气去报复，谁都没有资格阻止。后来闹出人命，她又要挟肆渊对她和肆宁负责，肆渊伤痛之际又尊严受辱，怎么可能不恨。

所以姜洁才会说，肆宁是肆渊的污点。

因为只要她存在，他就时时刻刻被提醒着因她而死去的恋人，被算计而来的婚姻。

那五年中肆渊爱没爱过姜洁，谁也不知道，可后面的十几年，两人之间只有无尽的恨意与折磨。

“说起来，陈姚才是这场悲剧中的赢家，她原本只是酒店里的服务员，因为模样像极了那个女人，所以被肆渊养了那么多年，甚至被允许生下孩子”

这到底是她的幸还是悲，旁人无从得知。

…

姜若怀搬来一箱烟花放在院子中央，催促坐在长椅上的两人说：“别坐那儿了，我车上还有几箱，帮忙搬下来。”

有了突破口，姜琼立刻摆脱当下压抑的氛围，起身走过去，惊讶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姜若怀说：“下午”

姜琼回头招呼肆宁：“走吧宁宁，咱们也放烟花。”

肆宁离开长椅，和他们把烟花搬下来。

姜若怀负责点燃，姜琼拉着肆宁挑了个安全的位置观看，林清音从屋里打开窗户探出脑袋，就连隔壁院子的小朋友都趴在护栏上兴高采烈的尖叫。

热闹之际，肆宁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初她没在意，后来震动声音频繁，她心存疑惑，等到烟花放完之后才走开拿出来看。

意料之中是陆蘅发来的，她点开短信，一条一条的内容占满了屏幕。

肆宁有些怔愣，逐条点进去看。

【肆宁同学，新年快乐】

【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多庆幸你的出现，也无数次感激上天的眷顾】

【你一定觉得我很肉麻，其实我也觉得。但情难自禁，你多担待。】

【肆宁同学，我好像从来没有正式的告诉过你，我很喜欢你，不是一时兴起，是经过很长时间积攒出来的勇气】

【我现在给不了太多承诺，所以你要给我些时间，让我证明这份喜欢的价值，不要中途离开我，不要被莺莺燕燕勾走，否则我会抱着你哭的】

【你也不愿意看到那种画面对不对？】

【所以啊，要一直在我身边才行】

肆宁看着这些短信，从一开始的肉麻到逐渐的幼稚，她看了无数遍，低头时嘴角挂着弧度，眼角的红意掩藏在这黑夜里。

…

姜家没有那么多繁琐的拜年形式，初一上午，姜琼就声称有事离开了，同时带走了肆宁。

这不是撒谎，她明天要出国，今天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

肆宁被送回出租屋，独自清静了两天。

陆蘅是初三一早回来的，肆宁正在睡梦中，被突如其来的寒气激醒，朦胧睁眼，看见被子里多出一个人。

有一瞬间她不确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伸手摸了摸那张脸，然后就被八爪鱼似的紧紧缠住，某人拖着撒娇的腔调咕哝：“肆宁同学，两天不见我好想你啊。”

肆宁彻底清醒了。

被肉麻醒的。

她被勒的喘不动气，推了推他，问道：“几点了？”

“不到6点”

一听到这个时间，肆宁顿时就感觉睡意又袭上来了，她有些无奈，“怎么这么早回来？”

“想你想的睡不着，想快点见到你”

陆蘅面不改色的说着这些话，肆宁想起了除夕夜那些莫名其妙的肉麻短信，不知道他这两天是怎么了。

“你怎么…”

陆蘅抬起头，头发不经意扫在了肆宁脸上，引得她心里发痒，她下意识向后躲了下。

“我怎么了？”陆蘅眨了眨眼，问道。

肆宁别开眼，艰难的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背对他，“没事，我没睡醒，要继续睡了。”

陆蘅难以置信：“肆宁同学，两天不见，你就这样对我啊？”

肆宁暗自弯了弯唇，回答的无情极了：“嗯。”

陆蘅却不依不饶，强行把她转过来面对着，胡乱在她脸上亲着，非要引起在意：“你不许睡，说你想我”

一块巨大无比的狗皮膏药。

肆宁被折磨的有些崩溃，为了能顺利睡觉，只好委曲求全道：“想你”

“有多想？”陆蘅追问。

肆宁在心里叹了口气，闭着眼睛酝酿睡意，嘴上道：“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

某个幼稚的人心理得到满足，紧紧搂着她，脸埋在她身上低声道：“我不信，除非你……”

警铃瞬间响起，肆宁想都不想就推他：“你离我远点。”

然后被翻身压住，肆宁反抗无效，被恶霸占尽了便宜。

自从肆宁的心意坦诚之后，她的生活就不再安稳，床上被迫挤进一人，夜里能睡个安稳觉已经成了奢侈，她的手不是手，腿也不是腿了。

等到陆蘅心满意足后，抱着已经昏昏欲睡的肆宁去卫生间冲了冲澡。她明明没怎么消耗力气，却莫名感觉很累，睁不开眼，回到床上沾枕就睡。

陆蘅也没有继续闹腾，他起的太早，此时也觉得困了，便抱着姑娘睡了个好觉。

…

寒假很快就结束，新学期开学后，高三课业明显比之前多了无数倍。

学生们苦不堪言，每天咬牙坚持着，就为了老师的那一句话：“熬过去，就是涅槃重生。”

一模如期而至，大家都把它当成一道分水岭，很是重视。冲劲十足的考完，成绩出来后，有一大半的士气被灭了。

其中就有温尔。

她一模成绩在班里是中上游，如果高考也能保持这样，考一个好大学不成问题。

可现在的问题就是距离高考还有好几个月，这期间不能保证会不会出现什么状况，她当下的成绩没办法给她兜底。

于是她父母给她报了补习班，她的自由时间完全被剥夺，从前那么欢快洒脱的一个姑娘，如今肉眼可见的蔫儿了。

那天天气晴朗，老师难得开恩，允许同学下去上节体育课。自由活动后，温尔拉着肆宁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段时间太累了，她有气无力的靠在肆宁身上，看着那群男生生龙活虎的打篮球。

“我真羡慕他们还有精力打球”，温尔说。

肆宁看了她一眼，“你最近状态不太好。”

被戳到点上，温尔更萎靡了，“没几个月就高考了，我能好起来吗？”

她深深的叹气，道：“寒窗苦读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