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课是数学,回班后屁股还没坐热的时候老师就来了,手里拿着一摞试卷。
大家一看就明了了,第一反应是观察老师的神色,想要从中判断接下来要面临的劫难程度。
老师看上去很平静,不恼不怒。但大家的心里都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虽然跟这位老师接触的时间不久,但每次进班的时候她都会热情笑着说一句“同学们好啊!”
今天一声不吭,走上讲台把试卷放在讲台上,面无波澜的扫了眼下面。
在她进来时教室里就鸦雀无声,省下了管纪律的麻烦,她也没有浪费时间说废话,上来就直奔主题:“昨天考的试卷我批出来了,刚开学几天,去年的统考卷对于你们现阶段来说确实存在难度,所以考成这样也算是情有可原。我也就不跟你们发火了,念到名字的上来拿,顺序从后到前。”
同学们大气都不敢出。
老师从最下面的那张开始读。
第一个念到名字的脑袋都快低到地上了,没脸见人一样。
第二个也没好到哪里去,第三个、第四个亦是如此。
一班都是年纪里的佼佼者,跟普通班级里的学生不一样,他们对自己要求极高,哪怕最后一名的分数都能吊打其他班级的第一名,他们也骄傲不起来。
确切的说,他们压根没把其他班级放在眼里。
班里一共35个人,前面30个都跟霜打茄子似的,拿到试卷后做回位置上,连翻看错题的脸面都没有。
还剩下最后五张卷,老师抬头瞥了眼下面,面无情绪的继续念:“林苑。”
林苑悬着的心脏咯噔一下坠下去,低着头用极轻的气音挤出一个字:“操。”
又没考过沈情那家伙!
沈情像是跟他心有灵犀似的,往他那边看了眼,嘴角轻扯。
林苑拿着试卷往回走的时候,老师继续低头念:“沈情,乔燃。”
估计是为了省事,所以两个人一起念了。
沈情和林苑的心情差不多,也在心里暗骂一声操,居然他妈的没考过乔燃。
方才的得意顿时消散,他和乔燃一起站起身,凳子在地上发出“吱拉——”的摩擦音,听着就像发泄不满似的。
事实上这真是无心之举,但老师却横扫来一眼,沈情自己听着这一声都像是搞事,在这节骨眼上刺激老师无异于作死。
与老师对视上的那一刹那,他自觉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你俩分数一样,派一个人来拿就行了”
倒是没想到老师会说这么一句,沈情松了口气,刚要坐下,余光就瞥见旁边的身影矮了下去。
乔燃速度比他快。
他妈的,怎么不懒死他呢?
沈情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淡定的上前接过试卷。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把两张试卷翻了翻,想知道跟乔燃分别错哪儿了。
还剩下两个名字没念,原本雕塑了的同学们像是被按了机关一样,纷纷抬起头,默契的往第二排后面打量。
其实在刚才发试卷的时候,大家羞愧的同时都不约而同的等待着“肆宁”这两个字。别人拼尽全力都难以考进来的班级,她轻而易举的空降,虽然面上没人没多说什么,但心里难免介怀。
如果只是个虚有其表的花瓶,那她凭什么踩在那些努力的人头上,稳稳当当的坐在这里。
一向主张教育严格的学校又凭什么破例给她开这个后门。
老师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手里还剩两张试卷,她低头沉默好几秒,不知在想什么,这段时间可把那些默默等待的学生们折磨够呛。
好一会儿,老师终于抬头,依然没有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而是拐弯抹角的来了句:“还剩下两位同学没念,不用我说也知道是这次考试的前两名,换个说法就是,如果放在去年,这二位会是市统考中的佼佼者。”
同学们看向肆宁的眼神十分复杂。
而当事人泰然平静的坐在那里,目视讲台,等待老师宣判结果。
“众所周知陆蘅是一中的铁杆第一,这么些年无人能敌。而肆宁从世临转来,那是国际学校,师资力量不比一中差。我稍微打听了一下,在世临,肆宁同学的地位等于咱们一中的陆蘅,常年蝉联第一。如今两位高手碰撞,不妨咱们来猜一下,这次考试谁胜一筹?”
班里顿时一片哗然。
这下可没人再顾得上去考虑肆宁有没有资格坐在这里了,好奇心被更强烈的事情取代,大家扭头看向他们,心思各异,有男生直接喊道:“我赌肆宁胜!”
老师眉间微扬,“为何?”
“她好看!”
三个字一出,笑声四起。
“你的意思是班长不好看?”有同学不嫌事大的挪揄。
那男生义正严辞的说道:“他再好看我也没兴趣,我喜欢美女!”
气氛已然被掀起热潮,老师也被逗笑了,“倒是言之有理。”
“那我也赌肆宁胜!”温尔一嗓子加入。
“你身为女生,不应该支持帅哥吗?”老师指出问题。
温尔:“我也喜欢美女!”
班里笑声停不下来,唯有乔燃沉着脸,睨了那没出息的花痴一眼。
“你地位不保啊”,沈情凑近他小声说。
“滚”,乔燃说。
“帅哥美女我都喜欢,那我中立!”班里罕有的几个女生态度默契的一致。
老师整顿了一下纪律,调侃陆蘅说:“你不占市场优势啊班长。”
陆蘅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好脾气的任大家打趣,没有发表言论。
“虽然我是女性,但我也喜欢看漂亮的女孩子”,老师话语一顿,看向肆宁的时候布满笑意,“所以我宣布,这次考试肆宁同学胜。”
“她以一分险胜,总分150。”
“卧槽!!!!”
此起彼伏的震愕声音响彻,接着转变为热烈的掌声,所有人看向那一桌,有人发自肺腑的冲肆宁喊:“女神!牛逼!”
这一刻,再也没有人质疑肆宁坐在这个班里的资格,她凭借一次考试,一个满分成绩,一次将陆蘅打下神坛的战绩,彻底俘获民心。
…
试卷是陆蘅上前领的,仅有他那一张,因为老师说肆宁的答卷堪称模版,而且字体十分漂亮,所以就干脆就拿着她的讲解起来。
还说她这次成绩惊讶了高三组所有老师,商量后一致决定复印出来,下发各个班级当答案参考。
肆宁这下是要彻底出名了。
下课后老师把她叫去办公室,她们前脚一走,后脚立刻就有人转头采访陆蘅:“班长,被从天而降的姑娘抢走宝座作何感想?”
陆蘅不急不忙的收拾着桌面,闻言后轻笑:“意料之中。”
有敏锐的人立刻就察觉出了不对劲,结合这两天关于他和肆宁的一些绯闻,迟疑猜测:“我怎么听着这意思是……二位以前认识?”
一语点醒其他人,大家停下手中事情,齐刷刷看向陆蘅,等待他的官方回应。
尤其温尔,气都不喘了,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陆蘅把试卷夹在课本里,放在桌前的那一摞书上。比起旁人的焦急,他淡定的不像话。
大家等不及的催促他快说,陆蘅慢条斯理的勾着唇,那副“就算你们急死我也不吭声”的态度直让人想动手。
但也只是想想,没人嫌活久了。
“行了别嚷嚷了”,在后面看好戏的沈情被这群八卦分子吵的耳朵疼,直接化身代言人做出官方回应——
“认识,纯友谊,勿八卦。”
“……”
在这两天道听途说某些谣言的时候大家都挺激动,总觉得是件不得了的大新闻,迫切的想要挖掘出什么。
而现在被轻而易举的公布,大家心里莫名空了下,唏嘘原来是这样啊,倒也不过如此嘛……
温尔反应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破口骂沈情:“我他妈就知道你知道内幕,憋了这么多天也不怕憋死!”
沈情气定神闲的挑眉,仿佛在说——
我知道内幕就是不告诉你,你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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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老师把教材放在办公桌上,拉开椅子坐下,仰头对面前安静的姑娘笑了笑,说:“听说世临教育方向是出国留学,既然你转学到一中,是决定了以后留在国内读大学吗?”
肆宁不知道老师找她来的目的,根据她的询问轻点头。
“那我们一中这一届的升学率可又要提升了”,老师的反应像是认为这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你这次数学成绩太突出,有些题目的思路比我们这些老师还要清晰。”
铺垫完后,老师奔入重点事情:“我看了一下你的档案,发现你去年参加过数学竞赛,一路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决赛。”
肆宁手指缩了下,“嗯。”
老师通过这两天的授课知道小姑娘的性格安静寡言,所以对于她的态度也不觉得是失礼,继续说道:“但是我查了一下,决赛的成绩名单里没有你的名字。”
肆宁猜到老师接下来想问什么,她喉间发紧,生硬的动了动,发出声音:“有别的事情,没有参加。”
老师了然的点头,“有点可惜,以你的水平在决赛取得成绩不是难事。那次竞赛意义重大,金奖的选手直接获得了B大数学系的保送资格。”
肆宁垂在地面上的眸光微怔。
“是你的同桌陆蘅”,老师说,“我不知道你们之前认不认识,他也参加了那次竞赛。”
肆宁注意力恍了瞬,回答的模棱两可:“嗯。”
说起这件事情老师连连叹气,“那你应该知道这家伙放弃了那个宝贵的机会,说什么不想给人生提前下定义,想要参加高考,给自己更多的选择性。”
肆宁:“……”
那确实是陆蘅能说出来的话。
“瞧我,怎么把话题偏他身上去了”,老师见肆宁一直沉默,反应过来是自己话多了,赶紧扯回重点,“我找你来的目的也是跟竞赛有关,新一届的竞赛要开始了,结果同样牵扯保送,你数学很好,既然决定留在国内读大学,或许可以考虑一下。”
肆宁短暂的静默,在老师的等待中,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垂着眉眼,缓缓说道:“对不起,老师,我想参加高考。”
老师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做了决定,神色中流露出惋惜,但也没有再勉强她什么,笑说:“不用道歉,数学不是唯一出路,想要多些选择性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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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宁回到教室后,原本喧嚷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但也只是几秒,随后又恢复原状。
肆宁没有在意别人的注视,低着头走向位置,坐下后温尔回过头来问她:“老师找你说啥了?”
肆宁说:“没什么。”
她不想说,温尔自然也没有多问。回头把桌上的试卷抓过来,垫在肆宁的那一堆书上,指着最后一道大题问她:“刚才老师讲的时候我没听明白,你能给我讲一遍吗?”
肆宁的试卷被老师拿走了,没了参考,她看着那道题目回忆了片刻,然后开口说着思路。
温尔还以为会遭到拒绝,没想到会这么痛快的直奔主题。她愣了愣,然后赶紧握住笔,集中注意力听着。
陆蘅笔尖停顿在练习册上方,耳边是肆宁不疾不徐的声音,她声线清浅,其中的寒霜敛去后,剩下的便只有了绵柔婉和。
一言一语,拨动着人心里最软的那根弦。
周围不知不觉的静了下来。
“那什么,肆宁同学……”
没多久,不知是谁小心翼翼的发出了声音。
肆宁话语止住,闻声抬头。
第一排的女生讪讪一笑,说:“麻烦你稍微停一下”
然后迅速起身,将教室门关上,隔绝外界的喧嚷。坐回位置后,她对肆宁说:“你可以继续讲了,不好意思啊,外面太吵了,我听不清你的声音。”
“那啥,能从头再讲一遍吗?”其他人趁机赶紧将试卷翻出来,争分夺秒,生怕耽误了时间。
肆宁微怔,在所有人准备就绪的期待之下,轻点头。
“净沾我光”,温尔哼哼。
她同桌李源说:“谢了,回头让燃哥替我们请你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