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周日的中午,张珏醒来。
被祁远叫醒的,他准备做饭,问张珏想吃什么。
“刚醒,吃不下去。”
她走到客厅里,坐在地毯上,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猫走过来,径直地躺在她腿上,没等她拒绝。
“不饿?”祁远坐在她旁边问,不觉得奇怪 。大多数时候,张珏总是坐着发愣。
说是在冥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与其做好的饭菜都凉了,还不如先问好她想吃什么。
“人醒了,胃还没醒。”
她顺势靠在祁远的身上,感觉精气即将消耗殆尽。
“我去弄咖啡过来。”
张珏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说“我说怎么起来就闻到家里这么香的咖啡味儿。”
有人伺候的感觉,太棒了。
那天中午,祁远自己做了个简餐吃了。
张珏则是坐在地毯上,喝咖啡,慢慢品尝着祁远昨晚带回来点心类特产。
她吃得太慢了,慢到祁远忙完一切事情,又回到她的身边。那一块点心还是没有吃完,只是改变了其大小。
或许是在看杂志,以至于把精神总是不集中在吃饭上。
祁远也拿了一本杂志在看,两人偶尔聊天,彼此安静专注。
张珏看的是时尚杂志,她爱购物,家里的首饰总是要预留出较大的空间来拜访。
大概是没预估她的购买力,和她原本的储存量。以至于,当初结婚的时候,她的个人物品放不完,祁远另外又去买了大空间的首饰盒。
老人言,什么都需要时常鞭策,才有进步。
胜在祁远现在足够有眼力见,看到张珏一直盯着一条宝诗龙的项链看,也没翻动。
于是他说“晚上去买这个。”
那会儿,张珏正在思考,要不要买回来,买回来搭配什么衣服或是戒指。
所以,听见祁远的这句话,她还惊讶了几秒。
想起来,自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两人的感情有所修复。
譬如,他在七夕的前几日,会去排队给张珏买新款的包。又或者,实在某一个周末,约着她去吃一家没有吃过的饭店。
张珏的要求不高,自己对他本就不太关注。现在,两人都有改变,已经足够了。
“你知道在哪里买吗?”她笑着问。
“知道啊。”
他的眼神无比清澈,看起来何其真诚。
张珏笑了笑,没继续这个话题。又问道“你每次出差,能去本地逛逛吗?”
“看有没有多的时间,有时候我没时间出去,就点外卖送到酒店来。”
“能买到特产?”她感到诧异,自己还不知道有这样的办法。
“可以啊,我也是听同事跟我说的。”
他一来身边,总是有吃不完的东西等着张珏来消灭。
正是因为这样,直到有一个杏仁送到张珏嘴边的时候,女人悲怨地看着他说“不想吃呢。”
“你都没吃多少,不饿啊?”他真切地看着她。
张珏勉为其难地吃了,说“这是最后一颗。”
“嗯嗯。”
这一天,天空阴沉沉的。以至于,到了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看起来好像平日的傍晚时间了。
通常,人们在这样的天气里,意识总是不够清醒的。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气氛渲染心情。
可有一个好处,悲哀时分,人会变得异常平静。
那会儿,张珏并没发现祁远看的是她们杂志社出版的杂志,只是感觉,他应该不会关注,完全没往这个方面猜想。
直到祁远问出“何青,是青城山那家花店的老板的爱人吗?”
张珏看着他,并没因为这个名字感到惊讶,只是惊讶他怎么在看自己的专栏。
“你怎么在看我写的短篇?”
祁远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坦白“其实我以前也看,只是没说。”
她了然于心的表情,点了点头。
“幸福怎么这么短暂,就戛然而止了?”
那一天,落地窗外凛冽的寒风仿佛刮到了张珏的脸上,温暖的室内,她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万祎的那双眼睛,她的眼睛像清澈的湖,总是盈着水光。
“何青死了,他们认识的第二年冬天。”
起先,张珏第一次听见万祎说这句话的时候,觉得心若明镜,忽然破碎。那么残忍的话,怎么能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直到今天,她也说出了同样的话,才能真切地体会万祎当时阐述时的那心情。
那句话,像箭,像长矛。路过的所有地方,总是鲜血淋漓。
她忽然想流泪,一股从身体深处涌出的酸涩,直达五脏六腑。
同样的,感到瞠目结舌的,还有听到这个消息的祁远。他忽然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他没想到,自己偶然的一句话,直接碰到了别的伤口。
“”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那天万祎在宿舍午休,天气太冷了,山里的有种湿到骨子里的冷气。以前,她总觉得只有在北方才会下大雪的,没想到来了贵州,同样也是有鹅毛大雪的冬季。
她当时在床上,感到意识朦胧。慢悠悠的气氛让人感到放松,屋里生了炉子,一种不同于寻常的热度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四处弥散。
那时候,岁月静好。年轻的人恋爱总是散发着香甜的味道,他们对未来的憧憬已经掩盖了现有生活里所有不需过分注意的一些小瑕疵。
万祎在宿舍煮茶,那里面放了些玫瑰和樱桃干,酸涩的味道让人打了个颤。她加了一块黄糖,缓冲味道。
温馨的时光里,她想着何青今天回不回早点儿回来。即便,在这个条件艰苦的环境下,有人陪伴,寂寞的心情总是能够得到缓解的。
屋里除了果茶在水壶里翻滚的声音以外,静得甚至能够听见雪落到窗户上的声音。轻盈细碎的,落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然后慢慢滑落。
那天又是个阴天,一直下着小雪,像是给人间撒盐一般,无休无止。
急促的呼喊声打破了宁静,在整个工作区环绕。
“万祎呢?万祎在哪里......”
听到呼喊,万祎裹着厚厚的工作服打开了门。队长老缪脸上一脸着急,额头上有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雪融化了。
他一把拉着万祎就往外走,还没来得及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咋车上。
“怎么了啊?”万祎问。
车子开去了现场的方向,万祎认识这条路。
老缪和她坐在车子的后排,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听见老缪哭着说“小何死了。”
人在寒冷的时候,思想和行动总是变得尤为迟钝。
万祎看着老缪,她那双眼睛睁着半天不眨眼,仿佛是幻听了,又或者她觉得自己活在梦里,或者另一个时空。
“你说什么?”
那句话,老缪又重复了一次。
万祎目瞪口呆的表情,好久没有转变。她幻想老缪是不是在开玩笑,可是偏偏这一切,拉着她不让她胡乱想象。
一直到现场,她才发现,人生之苦难,是比想象更加悲痛残忍的。
她看着何青躺在地上,脚步像是注了水泥一般沉重,可是她不想这样的,她想快点能握住何青的手,但这短短几步遥远得如同天路,怎么也走不到他身边。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要她快点走过去,再多看看何青。
她的眼泪像河一样,流淌在脸上。可是何青,他躺在冰天雪地之间,身下也有一条鲜血做成的河,潺潺地流向四周。
雪花落在他的血上,也被染成了暗红色。
人在绝对悲恸的时候,是会失声的。可是看着何青那双睁着的眼睛,她突然嚎啕大哭。
害怕是什么?是死不瞑目。
她哭是因为知道他的不甘心,知道他最后时分没能看见自己心爱的姑娘。
“我来了,我来了....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万祎拉着他冰冷的手一遍呢喃,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因为任何表情都不足以表达心情。
那是一种仿佛要冲破胸腔才能释放的痛苦,连哀嚎都不值一提。
天,那还是他吗?他怎么会看见自己无动于衷呢?他怎么会这么死去呢?
万祎看着他说不出来一句话,眼泪簌簌往下掉,原来动物死前的一声悲鸣不过如此。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风从北方吹来,路过雪山,再到他们身边。
人在很多时候都不理解孤独的意义,直到他们在某天失去了什么,才意识到分离的重量。
张珏慢慢讲完真实的结局,祁远震撼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你知道吗?万祎那个时候怀孕了,刚满一个月。好在女儿过得很好,只是现在女儿怀孕了,她也去伦敦照顾女儿了。”
“那就好,那就好。”
祁远连说几声,他的心情,张珏能感同身受。
因为当初她听见这个故事的时候,是痛哭流涕的。
人生,怎么能悲苦成这样?
“那你为什么改变了原有的结局?”
“我那泛滥的慈悲并无价值,只能将他写下来。谁记得他,他就还活着。”张珏讷讷地说,又道“我想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永远幸福,永远缅怀。”
冬季的雪落下,那是万祎最害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