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苏衡和沈南晞约好的车来了，顾瑾特意回来目送他们离开。车子向前驶去，没入车流渐渐的看不见尾灯。顾瑾有些怅然，没有回家径直坐车去了公司，年末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丝毫耽误不得。

踏上归家过年的路，看着车窗外熙攘的车群，半空中慢慢的飘着飞雪，沈南晞提醒司机开慢一点，小心路滑。司机大哥亲和健谈，有一搭没一搭和沈南晞聊着。直到苏衡眯上眼睛，沈南晞才提醒司机噤声。司机大哥叫住沈南晞先不要睡，他不识路，到时候不好开。沈南晞点头答应，看着身旁熟睡的苏衡沈南晞心理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一件事，怀揣着不安沈南晞于路也没有小憩的心情。

回到家后，门框上早已经贴好了对联。苏衡推开门叫了几声没有人应答，发现爷爷奶奶都不在顿时有些着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电话也没有人接，倒是沈南晞打了电话过来，苏爷爷和苏奶奶都在沈爷爷那。苏衡的心一下就沉了，沈爷爷是方圆有名的老中医，平时接诊的病人很多，苏爷爷就算是去找他玩也是吃完晚饭后才去，很少会在这个点去，更何况她早说了今天会回来，不论什么时候爷爷奶奶总会在家等她。一定是很紧急的事才会离家。接了沈南晞的电话苏衡就往沈家赶，一路上苏衡脑子都在迷糊发白，只能听见心脏突突的跳动声，脚步甚至有些虚浮，好几脚都差点踏空了，连旁人打招呼都没有在意。

一进沈家就看见四个人坐在一起聊天，按耐下心里的担忧苏衡快速走过去自然的牵着爷爷奶奶的手，爷爷的手上有茧子是早年间留下的，手掌宽厚温暖，指关节有些变形。相比起爷爷的手奶奶的手更加细长柔和，不过在岁月的抚摸下也沾染了许多痕迹。沈南晞站起身拉过一把椅子让苏衡挨着苏奶奶坐。看着众人聊的热火朝天的模样让苏衡有点坐不住，连忙问出心底的疑惑“爷爷奶奶怎么今天都在沈爷爷家”

苏奶奶连忙接话“你爷爷非拉着我来看看南晞，说什么好久不见了”

“可我不也刚回吗？怎么不等我一起来。”眼见瞒不过去了，沈爷爷帮着打哈哈。苏衡想继续问却看见沈南晞冲她使眼色，摇头示意她别问了。苏衡噤了声，手中的力道加大往手掌收缩，心又开始悬浮。

苏奶奶见苏衡不再追问，眼皮不动声色的送了送起身招呼着老爷子回家做饭。

饭桌上，苏爷爷问起苏衡最近的工作情况，苏奶奶抱怨怎么看着又瘦了，还黑了。苏衡聊了去Y地旅游的事，独特的风土人情，还说等她下次放假带他们一起到处玩，爷爷奶奶相视一笑默契的没有提起之前的事。

晚饭过后，苏衡打电话给沈南晞

“南晞哥，你们是有什么瞒着我”苏衡单刀直入，

“不是什么大事，是苏爷爷最近晚上睡觉老是抽筋，找爷爷看，就是年纪大了，骨质流失，爷爷原本要告诉你的，但是他们老两口不同意，怕你担心。”在车上的时候沈南晞就知道了这件事一直在想要不要先告诉苏衡打个预防针也好，苏爷爷苏奶奶非不同意，雷霆威压之下，沈南晞只能缄口不言。

苏衡紧握着电话站在院子里，冷风吹来树上的叶子又落了几片，月影稀疏。望着屋子里烤火看电视的两个老人苏衡眼睛一下就被泪水蒙住了，视线变得模糊，马上用手捂住嘴巴。她的爷爷奶奶白发又增多了不少，背不知觉之间变坨了点，所有的变化都预示着他们慢慢变老了。

听着电话那头小声地抽泣声，沈南晞叹了口气，劝慰道“别太担心，我今天也看了，老爷子身体很硬朗。”沉默了一会又说“阿衡，苏奶奶爷爷不想让你知道就是怕你现在这样，我们努力成长起来才可以守护他们不是吗？不要顾虑太多，你还有我这个哥哥啊！”

叹了一口气又说“阿衡，你也知道，衰老是无法避免的。苏爷爷那么要强不服老，他心里肯定比我们还难受”。

挂断电话后，苏衡坐在冷风中想了很久，接受亲人慢慢老去是一件残忍至极的事情，无论是谁总会无奈被迫接受在认知内早已预料到的事情，却在直面的时候依然束手无策，依旧不知所措。

既然他们不想我担心，那便装作一无所知。苏衡装作没事人，依旧和以前一样和老两口拌拌嘴，却总有意无意提出以后和她一起生活，老年口态度坚决绝不去城里鸟笼子头住，一点不自在。

“我可以回家呀？反正现在工作怎么累，我回来还能啃老。”苏衡故作轻松道，

苏奶奶苏爷爷放下手中的棋子默契抬头对视愣住看了一会。又瞅瞅旁边托着脸拿着小板凳坐在一旁的苏衡，反应过来苏衡是认真的，苏奶奶一下就用手挡住她的嘴“可别说这话，你学这一身本事不好好回报社会，怎么净想着回家，怎么对得起自己”。

苏爷爷也帮腔“你受了这么多苦在这一行，现在好不容易有自己愿意付出心血的事业还没开始怎么就结束了，这话可别再说了。”

闻言苏衡的眼眸暗淡些，视线落在棋盘上，黑白厮杀，进悔退亦是悔。

眼瞅着苏衡脸色不对，苏奶奶又缓和了语气，摸了摸她的头“以后但凡你实在是不想坚持下去了，你就回来，这些东西你要是在意以后也都是你的，爷爷奶奶都支持你的。”苏衡眼眶一热一把抱住苏奶奶就开始撒娇，闭上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下，苏爷爷看着动情的祖孙俩伸展出双臂抱在一起。

晚上睡觉，苏奶奶铺床苏爷爷坐在床沿边给小腿搽药油喃喃道“阿衡似乎觉察到什么了，你看她这几天又是折腾着我们去体检，又是买各种钙片，鱼油保健品的，话里话外都是想陪我们久一点。”

“从小养大的，家里多什么，少什么，糖罐放在哪？出太阳天你喜欢做什么……我们之间做什么不知道的。想着是南晞劝她让她不必太挂念惹我们担心，她才忍着不说的。”苏奶奶发表意见，苏爷爷沉默点点头

“这人吧，总是会老的，总不能多想着她留在我们身边困住她的翅膀吧。”苏奶奶铺好被子，接过苏爷爷手里的药油装好拍拍苏爷爷的手

“见山，太伤感了，我陪着你呢，怕什么。”苏爷爷看着苏奶奶鬓角的白发，眼角的皱纹。他的云青老了好些

“云青这些年，辛苦你了”。

“见山，下辈子我还等你！”苏奶奶眼角寖出眼泪，苏爷爷也红了眼眶，眨巴眼睛，将头贴在苏奶奶的额头上。

“再世为人，吾必娶汝。奉汝无虞，自在无束。视汝吾命，如珍似宝。”苏爷爷胸膛起伏，说出他的许诺，声音陈厚动情。苏奶奶笑着笑着就掉出眼泪，点头应答。

苏衡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自己手工做的护膝，默默的听着两人的陈情，眼泪在眼眶打转。将护膝放在门口之后，慢慢踱步回到卧房，推开窗子看着窗外。木制推窗正对着一株老梧桐，叶子掉完了，树杈上有几个空鸟窝，枝节横生，横亘在黑色幕布之下，亳无规则的蜿蜒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