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幼有序,自然是先给玉宫主发丧。”北斗亶说的毫不犹豫。
北斗离却是摇头:“阿兄,其实,我在想,能不能将玉宫主的丧仪推迟一日?”
“怎么你也……”北斗亶皱眉,却强忍下怒火:“阿离,这件事你别管了,好么?”
北斗离眼底含泪:“阿兄,我知道你心怀道义,不想做违背本心之事,可果真如此,明日父亲入殓和你的即位典礼,就要往后推至少十四日,难道阿兄要为一个与咱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公,让父亲在这酷暑天气,停灵二十一天再下葬么?”
北斗亶眼中果然闪过一丝不忍:“可是……”
“还有,七星阁如今群龙无首,需要阿兄尽快名正言顺的接管起来。难道阿兄忍心父亲在世时珍之重之的七星阁,要再混乱足足十四天么?”北斗离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水,目光坚定的逼视着北斗亶:“阿兄,外公固然重要,可阿兄你现在是七星阁的胆气,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撑起整个七星阁,让外面众说纷纭的江湖门派看看,我七星阁还是不容轻视的江湖之首。”
北斗亶不忍直视北斗离灼灼的目光,讷讷不言许久,终究还是败下阵来:“既然……那此事就如你所说吧,只是,母亲那边……”
“阿兄不必担心,我自会同母亲解释。”北斗离语气坚定,眼神又扫向在场的众人:“烦请付长老继续查外公的死因,祁护法追查凶手的蛛丝马迹,一定要给玉骨宫一个交代。至于雅园那边,就辛苦陈长老和沈护法了。父亲刚去,是七星阁最为动荡之时,少不得各位老人儿的尽心辅佐,等局面稳定,阿兄那边自有重谢,各位先受阿离一拜。”
北斗离说着,就屈身一礼,祁非白赶紧用内力将北斗离虚扶了起来:“小姐,你吩咐的事我们自会尽心尽力,我等何德何能,担不起小姐大礼。”
其他几人也纷纷表示不敢,北斗离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直起腰:“那就谢谢各位了。”
转而又看向北斗亶:“阿兄,我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
这不过是个借口,她如今离开,不过是因为未来七星阁的阁主只能是北斗亶,她说一两句话可以,多说即便北斗亶不会多想,也难免有心之人挑唆,她可不想因为区区权势,就让兄妹离心。
可北斗亶却没有想到这一层,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完全没有听清北斗离在说什么,直到北斗离离开,才回过神来:“你们就按小姐的吩咐做吧。”
说完便又走到玉清流的尸身前,手捏着帕子,翻开他的衣服,看着他胸前的印记,若有所思。
陈、付两位长老也没有管他,都按照北斗离的吩咐抬脚去忙,沈聆之也先行离开,不想刚走到门口,就忽然被祁非白从后面叫住叫住:“沈护法,有件事恐怕需要你帮忙。”
“哦?”沈聆之一脸好奇的看向祁非白:“什么事,老祁你自己不能去做?”
祁非白笑得有几分讨好:“我轻功不济,又不精于阵法,恐怕只能你来。”
说着,附耳于沈聆之耳边说了几句。
沈聆之面露几分讶色,犹豫了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转瞬天色已晚,厚厚的乌云堆在半空,不仅不见一颗星子,就连那轮几近饱满的月亮都藏匿在了云层之后,天地一片混沌。
墨长明遗憾的看了看天色,最终还是换上一身深色的衣衫,从小门溜了出去。
今日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七星阁的防守竟然比昨日还要严密几分,墨长明有些意外,又想起今日傍晚陈鹤年与付摇光不善的脸色,隐隐觉得七星阁今日怕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却又不得要领,正在踟蹰还要不要去念归园碰碰运气。
就在这时,墨长明忽然看到有一身穿黑色长袍的带着白色象牙面具的男子在天权宫门外一闪而过,他本不想管闲事,但却在注意到那人腰间的令牌,却皱了皱眉,忍不住追了过去。
那人腰间的令牌,分明便是墨门掌门才可佩戴的掌门令。
这个人是谁?此刻在七星阁招摇而过,又是有着什么目的?
墨长明跟在那人身后,发现此人似乎也真的精通阵法,竟然能绕过重重护卫的防守,如入无人之境。
他跟着那人掠过层叠的草木,却又在那身影隐入花园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不对。
这花园的布局刚刚被动过,如今竟然是死门的阵眼,一旦进,大阵就会启动,即使精通阵法的自己,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墨长明忽然意识到这恐怕也是暗中之人的计策,干脆利落的一个拧身,就又向着念归园的方向飞去。
他却不知道,在他走后不久,另一道黑色的身影却紧随那人其后潜入了花园之中。
在去念归园的路上,护卫反而少了很多,但墨长明也是颇废了一番周章才到了念归园。
可今日的念归园却如同天色一般,昏暗寂灭,甚至不见一个人影,只有绣楼前的两盏灯笼闪着淡淡的幽光。
墨长明有些遗憾,但还是飘至湖心亭中,发现古琴仍在,但自己写的那阙小令却已经不见了踪迹,心中有了几分计较。
他立于琴台一侧,将手放在琴弦上,入手冰冷坚硬,难道今日北斗离并没有来此处抚琴?
墨长明不甘心就此离开,干脆便坐在琴凳上,拨弄着琴弦,泠泠作响,仍是那日的那首琴曲。
他不曾抬头,专心的奏了一遍又一遍,在奏到第八次的时候,却听不远处传来了缥缈的歌声。
声音宛转悠扬,就好像山中鸣涧,林中歌鸟,而唱词,竟然是自己昨日所做的那首小令。
“宵光方曙,烛泪阑珊……”
墨长明诧异回首,却见一素衣美人正挑着一盏白色的宫灯,自他身后袅袅而来。
几乎是同一瞬,天色的乌云骤然散开,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美人的脸映在月的光影里,美丽而温柔。
如此清丽恬静的美人,不是北斗离又是何人。
因玉清流一事,她亲自去劝玉烟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聊了足足两个时辰才让玉烟波点头应下明日发丧,回来的自然晚些,不想刚刚进入念归园就听到了抚琴之声。
可能是因为明日就是北斗宣的头七,又与玉烟波说话浪费了心力,北斗离有些恍惚,以为是北斗宣的归魂,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湖心亭,忍不住唱出了昨日意外捡到的那阙不知何人做做,却字字都写在她心上的小令。
“皓月对只影,独看晴阴缺圆……”唱到这里,眼角一滴泪水滑落,哽咽不能言。
墨长明不由有些痴了,忍不住续上了后半阙:“归雁声稀,锦书催成难传……”、
声音低沉,却带着些许安抚人心的力量。
曲毕,墨长明才起身对着北斗离一礼:“在下唐突,只是这两日被琴声吸引,一时技痒……”
“原来是耶律公子。”北斗离回了一礼:“无妨,琴放在此处,便是让人弹奏,只是想不到,这阙词竟然是耶律少侠所做。”
墨长明谦虚的笑笑:“偶得之作,还不能入北斗小姐法眼。”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单单这‘偶得’二子,便胜过天下半数词曲了。”北斗离看向墨长明的眼神带着几分欣赏:“只是,耶律公子怎知这曲子叫‘明月逐人来’?”
墨长明却是一愣:“原来此曲竟然叫‘明月逐人来’?”
说完又解释道:“我只是粗通宫商,不过,我每每听到此曲,便似乎看到了明月和希冀,才有感而发。”
“明月,和希冀?”许是心神太过疲惫,许是月色太过温柔,听了墨长明的话,北斗离似有几分动容:“想不到,知我者,竟然是耶律少侠。”
欣慰之余,北斗离的眼底又生出一丝警觉:“只是耶律少侠虽然武功不差,但这七星阁中,阵法密布,耶律少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这话说的有些失礼,只是如今是非常之时,刺杀父亲的凶手还未找到,玉清流又遭遇了毒手。如今又有个年纪相仿的清俊少年接近自己,这一切发生的太巧,北斗离一直不知道是缘分天定,还有有人刻意为之,少不得警觉几分。
墨长明斟酌道:“家父一向仰慕墨门阵法,当年有幸得到过几份墨门残卷,我自小研习,对阵法也颇有些心得。”
“七星阁阵法虽然精妙,但也是脱胎于墨门阵法,还难不住我。”墨长明微笑:“而且我并无歹意,自然往来无惧。”
北斗离长舒了口气:“如此,便是我唐突了。”
她并不懂阵法,不过确实隐隐听父亲说起过,这七星阁的阵法是墨门所为,那习过墨门阵法之人可以破解可能也不是什么难事。
见北斗离不再说话,墨长明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已经不早,在下便告告退了。”
说着不等北斗离回应,便作势离去,只是走的很慢,颇有几分欲擒故纵的意思。
刚刚走了几步,果然听到北斗离走到琴边,猛的一擘琴弦,声音果断决绝,却又带着几分悲凉。
墨长明猛然回头,看着眼角含泪的北斗离,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北斗小姐似乎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