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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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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巍巍,守备森森,一代天子在皇城里遇了刺。

前夜还张灯结彩的皇城,今日已是万籁俱寂。

清晨,太后震怒,短短一夜,已有十余颗脑袋落地,一个接一个太医不时从高墙内爆出惨叫又失声,大片鲜血凝结在雪地上,与他们的主人一样沉寂。

昌平九年的雪,沉沉积压在行人的肩上。

“沉昭司司丞谢北林,接旨——”

“奉天承运,太后懿旨:圣仁广运,凡天覆地载……镇西将军之子、沉昭司司丞谢北林,刚正不阿、志识明劭……封沉昭司少卿,主掌刺客一案,钦此————————”

宣旨声落地,仍是一片死寂。

沉昭司大殿乌泱泱跪了一片,落针可闻。年纪轻的官员冷汗顺着额角往下落,不敢擦拭。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大殿中央那位脾气古怪的司丞身上。

那位司丞一身朝服,背脊笔直,眉眼俊朗,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一丝不苟束起的满头白发。二十来岁的面容,却是白发白眉白睫毛,像是雪落了满身。谢北林直直跪在大殿中央,面无波澜,不声不响,仿佛应该接旨的不是他一样。

新上任的大太监李贤不耐地眯了眯眼:“谢北林,你—————”

“谢太后隆恩。臣,接旨。”

早朝后,养心殿。

“轻霜啊,快回去歇着吧,你身子还虚弱,莫要染了风寒。”胡太后满眼担忧,轻抚谢皇后的手,回头望了一眼病榻上的宁朝皇帝,眼中又泛起水光来,“时儿他...一定会没事的。”

谢轻霜连忙拭了拭泪水,勉强弯了弯嘴角,眼泪珠儿仍是自顾自不住的往下流,她慌忙偏了头:“都...都是....臣妾不好,又惹得...惹得母后伤心了,皇上他...洪福齐天....一定,一定会,没事的....嗯....”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啊。平乐,你同她一道去吧。”胡太后拍了拍谢轻霜的手,伸手替段泽时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满脸心疼。

一旁的宫女小步上前,搀起泪流不止的谢皇后,谢轻霜似是耗尽了力气,摇晃了一下,一时竟没站稳,跌在小宫女身上,安贵妃和宫女合力才将她搀稳。谢皇后拿手帕掩着面,一路上呜呜咽咽不停。

目送谢皇后出了大殿,胡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屏退了众人。

垂眼,再抬头,她眼中的水光早已半分不剩。

她一步一步走到皇帝病榻前坐下,像一个温柔的母亲一样附身拨了拨段泽时的的额发,凝望着皇帝并不安稳的睡颜,久久未动。半晌,她直起身来,笑问:“柏芝,万锦谷还有多久才到?”

本应空无一人的大殿内,一个人影从暗处走出,胡柏芝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回复到:“五日。”

“这次,来了多少人?”胡太后缓缓起身,步步走向养心殿中央,威仪无限。

“几乎全部精锐。”

胡月拢了拢鬓边的金钗,敛去笑意,神态倨傲。

“时儿啊.....母后定然为你把真凶抓出来。”

“碎尸万段。”

宫殿外,盛京城中一夜大雪,积雪已能没过行人的小腿。禁军封锁全城,街巷静默,各家铺子都不敢开窗,城中一时间只剩下拿着长枪的巡逻禁军踩雪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在雪路上,有两道身影格外突兀。

一人灰衣,一人红衣。谢行溪紧了紧灰色披风,低低咳嗽了一声。卸去满头簪钗庸脂俗粉,他的身上再无半分昨夜的艳丽,任谁看了都得说这是个眉眼如星的少年郎。裴稷一边走一边吹着口哨,扭七扭八不成调子。

“行溪哥哥——————裴富贵—————————”

雪地里,一团火红跳动着朝裴、谢二人奔来。裴稷啧了一声,迅速上前一步,在火红身影扑到谢行溪身上之前一把揪住了她的兜帽,不满道:“没大没小乱叫谁呢?双大鹅?”

这可得讲讲“双大鹅”的来头,双成是万万听不得“双大鹅”这个缺德绰号的。八岁那年她一头摔进雪堆里,裴稷好不容易把她扒拉出来,看着她瑟瑟发抖浑身是雪的熊样,边把外套松给她边哈哈大笑,双成又冷又恼,和他急急争辩,反倒激发了裴某的创作灵感,隔天就送了她一纸横幅,上书“气急败坏大白鹅”七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这人真真可恶,实在是气人!

双成冷笑一声,奋力扑腾,把兜帽扯了回来,回敬道:“叫你!裴——富————贵———————裴富贵裴富贵裴富贵裴富贵!!你今天大麾真丑!红得脏兮兮的,哪有我的好看。”说罢,又颠颠凑到抱手看戏的谢行溪身边,从袖子里掏出一盏精致的小河灯,开心道:“行溪哥哥,这是今年千灯节最漂亮的一盏,给你!”

这下裴稷不乐意了,可怜兮兮地说:“好大鹅,我的呢?”

“没有你的,裴富贵!”双成从袖子里又拿出一盏一模一样的小河灯,愤愤放在谢行溪手上。“都是你的了。”

谢行溪“渔翁得利”,乐不可支:“自己给他去。”闻言,双成迅速嘟嚷一句“谁要给他就不给他”,瞄了裴稷一眼,小声问道:“裴富贵,这几天你在太后那里见着我爹了吗?”

裴稷双手环胸,一脸讳莫如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一会,双成终于鼓着脸从谢行溪手里拿起河灯,忍辱负重地递给裴稷:“喏,给你,裴哥哥,裴大侯爷,侯爷哥哥。”

裴稷乐呵呵地接过灯,说:“.......没有。”

没有?双成眉头微微一皱,正欲说话,听见谢行溪打趣道:“哟,你家寒哥哥来了。”

谁料双成蹦了起来,急急把他俩推进一旁的巷子,竖起手指,比了一个“静声”,裴稷疑惑挑眉:“你俩后年就是一家人了,你还避着人家?”

“乱说话烂舌头!谁要嫁给他了!”双成眼神微微躲闪,跺了跺脚,“嗯...总之....不要告诉他你们见过我。”

裴稷瞅了瞅她微红的脸,还想出声打趣几句,谢行溪忽然想到了什么,弯腰正色问道:“你自己偷偷跑来盛京的?”

“不是!”双成斩钉截铁,飞快否认,目光游移,被裴谢二人盯了两秒,败下阵来,“好吧,我是偷偷跑来的,不过有影卫同行。既然你们知道了……那就借我点银子!”

偷溜借钱如此理直气壮,也只有她双成了。谢行溪没有多问,抛了一袋银两给她:“我只带了这些,国相府大小姐这么落魄了吗?”

双成一听“国相府”就牙疼:“别磕碜我了行溪哥哥,我爹就没几文钱,全府上下凑不出一件首饰钱...我走啦,别说漏嘴!”

银两到手,嘱托完毕,火红色身影在雪地上灵巧地溜远了。

裴稷“哎呀哎呀”感叹两声,啧啧道:“行溪哥哥好生阔绰啊~不如带上我进楼喝壶花酒呗~”

听听这语气,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翠香楼花魁呢。谢行溪浑身鸡皮疙瘩,一句“滚”涌上了喉头,裴稷冲他轻轻一眨眼,谢行溪心神领会,果然在余光中看见姜寒径直走来,生生咽下了嫌弃,搭腔道:“今儿都都叫我哥哥了,这个花酒,我可不得不请啊。”

谢行溪说完在心里搓了一把鸡皮疙瘩,咬咬牙,风流倜傥地一笑,这才转头“惊讶地”看见了姜寒,连忙行礼:“姜寒......照雨兄,许久不见,竟然在这儿遇上了,有幸有幸。”谢行溪瞟见裴稷没压住的嘴角笑意,不由恼火,说错称呼能怪他吗?这姜寒上个月才加冠取字。

裴稷也懒洋洋地行了礼。没来由的,他一直不喜欢这个人。

世人都说,姜寒与双成是天造地设金玉良缘。这两人是指腹为婚。国相夫人怀胎三月时,曦乐郡主带着姜寒回娘家省亲,顺路拜访了双国相一家人。七岁大的姜寒见了国相夫人就不走了,小心翼翼摸了摸双夫人的肚子,抬头问道:“这是个妹妹还是弟弟呀?”双夫人和曦乐郡主相视一笑,双夫人便逗他:“若是个弟弟如何?是个妹妹又如何?”姜寒抿了抿嘴,认认真真说:“若是个弟弟,那寒儿便和他一决高低!若是个妹妹……寒儿便娶回家好好保护妹妹。”于是这门亲事便定下了。曦乐郡主之子与国相之女,一个儒雅才子,一个貌美佳人,这不是天造地设还是什么?托各位茶馆说书人的福,这对青梅竹马早已被全国人民津津乐道——当然除了双成本人——只等喜结连理。

这姜照雨吧,着实仪表堂堂,温文尔雅,对双成也是实打实的好……但是裴稷就是不喜欢这人,也许是姜才子总是文质彬彬令他厌烦,也许……每当他与姜照雨对视,他总觉得那双含情目中,幽深难言,令人不喜亲近。

姜寒回礼,温和一笑:“抱歉,搅了二位雅兴。恕在下冒昧,刚刚与二位交谈的可是阿成?二位知道她往哪去了吗?”

果然还是被他看见了。谢行溪露出微微诧异和暧昧之色,随即正色道:“不敢污了双姑娘清名。”裴稷吊儿郎当冲姜寒笑了笑,抬起下巴示意他看旁边。

姜寒转头,赫然看到“翠香楼”三个大字,楼上还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倚在栏杆上,暗笑他们三个多时,姜寒急急低下头,连呼“失礼”,眼观鼻鼻观心:“是在下糊涂,那便不再打搅二位了,姜寒告辞。”

说完逃也似的走了。

走出去不远,姜寒微微侧头,看见这两个浪荡子勾肩搭背走进了翠香楼。他默默收回目光,神色走姿如常,他天生瞳色深,此时更是一片暗沉:“找个时候进楼拜访一下那几位姑娘。”

“是。”一路为他安静撑伞的小厮出声应答,低眉垂眼。

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二人找到了一处屋檐避雪。姜寒抬头望着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呼出一口白气:“他给我多少时间。”

一人从屋顶跃下,落地无声,毕恭毕敬答道:“回您的话,探子的消息,那位的万锦谷还有五日进京。”

“……五日吗?”

风拂乱碎雪,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向姜寒眉间,还未触及便悄然消失了。

同一时间,或许是宫内某处。

“阿栆,’影听’还有多久到京城?”

“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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