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谁?
谢凝霜有一瞬的恍惚,那人如同一只青色的初夏蜻蜓,在半空中划过,蹁跹离去。
随着他的远去,他身上那青色的外衣被烈焰灼烧,谢凝霜伸出手去抓,却只与它远远重合。
她抓了个空。
青色焚尽,徒留黑色与夜幕重合。
那只蜻蜓消失在了远方。
一切都在转瞬之间,也不知谢凝霜是如何发现的,碰巧?亦或故意的?
待谢凝霜回神,白渺与其他流冰宫职员还在议论。
“那边似乎是九皇子殿下所在的屋宇啊,怎么就烧了呢?”
“九皇子殿下到底又在研究什么啊?”
人们似乎没有看到那只远去的蜻蜓,谢凝霜心如擂鼓,白渺拉着她起身,谢凝霜有些失神:“你看到那只蜻蜓了吗?”
白渺抬手遮目,眯着眼四处打量:“今晚的夕阳好刺眼啊,哪里有蜻蜓?”
夕阳?刺眼?
谢凝霜有些茫然,她记得她看见的是夜幕,漆黑的夜暮。
直到这时,才有人忽然记起,高声呼喊着:“九皇子殿下没事吧?他似乎还在里面!”
众人如梦方醒,急忙拎着水桶奔上楼去,刚走到一楼与二楼衔接处,便看到捂着左手臂的九皇子从二楼下来。
“九殿下!”
“九殿下遇刺了!”
司马玿的左大臂绣袍下隐隐有血色渗出,与那紫色织锦融合在一起,透出斑驳的黑色。
他正与谢凝霜白渺目光相对。
“兰厉,叛变了。”司马玿努力说出这句话,之后便瘫软在地,谢凝霜赶紧去扶,司马玿脸色苍白,紧紧抓着谢凝霜的手:“大理寺……”
谢凝霜递给白渺眼色,白渺会意,便着人驾车直奔大理寺。
·
时间紧迫,任务繁重。
恰逢战争爆发,南部动荡,北部混乱,皇室倾覆。
崇年六月十二,当今皇帝司马陵驾崩,皇子内斗开始,烬国外忧内患。
就在这关键时刻,司马玿的母妃端妃娘娘病重在床,原本端妃无足轻重,不会被人记得,人们只会为司马陵的死而忙碌奔波,但是端妃与司马玿却在这关键时刻爆出一个重大消息,令皇子们纷纷瞠目结舌。
当今的九皇子是从仁弈庄抱来的弃婴,真正的九皇子是大理寺的马少卿!
司马季兰与司马逸司马敞等等都傻眼了,司马季兰不明白,端妃此时告发此事,究竟是临终遗言,还是有什么目的。
原本司马玿镇守流冰宫,不是一个合格的王储继承者,所以司马季兰可以随意压榨司马逸这个未来的储君。可是,现在马少卿才是真正的九皇子,这事态就不妙了。
马少卿为国分忧,一心为国为民,赢得了百姓爱戴,比起司马逸不知强了多少倍。而司马季兰毕竟是个女子,在烬国,女子还不能执政。难道,她需要冒险开个先例?
不不不,司马季兰心中还是有数的,眼下战争要紧,必须要胜利,否则内斗来内斗去,他们都是战俘。
于是,司马季兰暗中邀请司马玿和真正的司马玿一起,参与了一场密谈。
司马玿(原马少卿),与马志(假的司马玿)一同前往青花苑。
为了各自的安全,流冰宫派了众多人手保护他俩,而司马季兰这边则由烽火营保护。
司马季兰这时才明白,围剿仁弈庄之时,那个冯爷所述的假皇子是现流冰宫宫主马志,可是看现任大理寺卿的司马玿的样子,他似乎是知道这一切的。
真是一群可怕的人!司马季兰微微缩了一下脖子,端妃竟然从那么久之前就开始布局,为自己的儿子铺路了!
司马季兰深吸一口气,眼前一阵发黑,看见司马玿与马志走了进来。
“没有被人发觉吧?”司马季兰开口问道。
司马玿:……
马志:……
司马季兰:……
得了,看样子是满城皆知了。
司马季兰叹了口气:“也对,流冰宫与烽火营集体出动,可不满城皆知了嘛。想必……阿逸跟跟金貅也得到消息了吧。”
司马玿低头不语,马志先给长公主跪下了。
“小人不是有意瞒骗皇族,只是其中因果必须说清,哪怕小人之后被处死,也心甘情愿。”
司马季兰看向司马玿,“九弟,你就不想为他求情?”
司马玿淡淡看了她一眼,轻声道:“长公主仁德,为了烬国,想必不会处死他。”
司马季兰哈哈大笑:“九弟在大理寺磨炼的不错啊,比阿逸好上太多了。”
她扫了马志一眼,“起来吧,一起坐,毕竟我们还当过十几年的姐弟。”
马志这才找了个小几的角落坐下。
司马季兰喝了口茶:“听闻民间出现了天书,说‘烬国气候尽,王储新生亡’,你们怎么看?”
二人一齐看向马志,马志:“……与我无关。”
司马玿轻轻叹气,弹了弹衣袖,开口道:“只要改成‘烬国气候烬,王储新生王’,不就好了?气运这个东西,不管是谁人从中作梗,还是得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
司马季兰眯了眯眼:“你想当这个王储吗?”
司马玿不答反问:“你要把大哥踢下去?”
司马季兰点头:“阿逸太过安逸了,不适合执掌国家,眼下战争四起,国家纷乱,百姓困苦。我们烬国需要一个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君主。”
她看向司马玿,司马玿默默不语。
“而你,便是最佳人选!”司马季兰指着司马玿,语气坚定,目光中肯。
司马玿摇摇头:“阿姐,你适合当君王,而不是我。”
司马季兰眸光微动,马志看出来了,这是说到司马季兰心坎里了。
司马季兰随即摇头:“眼下烬国纷乱,女子上位,恐民心不安。”
司马玿抬头看着她:“你想辅佐我上位?”
司马季兰手指微动,扒紧了衣袖:“你当君主,我来辅政,烬国可延续百年。”
“你有证据?”司马玿又低下头:“大仙的话,不过是为了讨你开心,我们大理寺都是讲究实际证据的,空口无凭,难以赴任。”
司马季兰:……
好一个油盐不进的弟弟!
她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进攻:“既然你不想当君主,又为什么要提携谢凝霜?你既然跟马志通过气,那么你就应该知道,谢凝霜是纵横派传人。你跟马志,一个提携谢凝霜,另一个提携白渺,不就是为了布局,最后成为王储吗!”
司马季兰一口气倒出实话,马志沉默了,司马玿却抬起头,十分诚恳道:“我找谢凝霜,只是为了瓦解墨阁。”
司马季兰:……
装,继续装!
她调整表情,开始谆谆善诱:“眼下楠国与墨阁合作,一起攻打烬国,难道不是你出面出力,瓦解墨阁的最好时机?”
司马玿:“是。”
司马季兰继续道:“你觉得阿逸会乖乖听我们的话,引导战争胜利?”
司马玿微微笑着:“不会。”
司马季兰:……
老狐狸精,非要我明说出来!
司马季兰继续道:“所以,你来掌权,我来辅政,我们一起覆灭墨阁,不好吗?”
司马玿笑容愈发深刻:“好。”
司马季兰:“……明日便登基吧,战争无眼,不会等人。”
……
·
兰厉炸完了流冰宫,神清气爽地往南而下,这等纸醉金迷之地,烧了也罢,哈哈。
就在他自娱自乐之时,猛然听到扑通一声,顺着沿岸望去,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兰厉脱下外衣,紧接着跳了下去,五息之间把人拎了上来。将人放平了,手掌按压这人的肚皮,他吐出几口水,看向兰厉。
“竹,你这是何必呢?”兰厉摇头看着狼狈不堪的竹,嘴里啧啧有声。
竹:“……鱼鲤死了。”
兰厉:“可是你还活着啊。”
竹:“我一个人活着没有意思。”
兰厉:……
敢情这位竹小正太竟然是个恋爱脑!虽然之前便隐隐察觉到了,不过竟然还搞殉情这一路子,实在是愚蠢。
“竹,你要不跟我回墨阁?”兰厉绕到他头顶,“杀几个人让情绪出来就没事了。”
竹:……
兰厉继续进攻:“再不济跟了我,以后好好过日子。”
竹扭开了头,兰厉:……
他躺在竹身边,跟他讲起了谢凝霜的事。
“……我救了她两次,每次都差点死了,最后呢,炸流冰宫,还被她看了个正着,你说惨不惨?我在她心底的光辉形象就此毁于一旦……”
竹:“你既然已经逃离了墨阁,又为何要替他们办事?”
兰厉沉默了半天,仔细想了想,开口道:“大概是因为我也是个恋爱脑,想给媳妇好一点的环境跟生活吧。”
竹破涕为笑:“兰哥,我们真的很像,一开始逍遥自在,后来遇到个人,便栽了跟头。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当了叛徒。按照话本子的套路,咱俩必死无疑,而且还死的很惨。”
兰厉侧头看着竹,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吧。竹,跟着我吧,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兰厉半坐起身,站起来拉起了竹,竹看着他微微苦笑着,二人相伴往南部而去。
“兰哥,你说,我还会遇到她吗?”
“会的。”
不论多久,多远,一定会与她重逢。
不过,不是现在。
因为你,加上我,都还有使命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