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莹和李殊岐、范子淮约定的时间撞在了同一天,这是她没预料到的,但一时又没有回绝的办法,所以就这样应承了下来。
还好李殊岐到的时候,范子淮还没来。
依旧带着斗笠,将冷峻的脸藏在阴影里,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命值钱一样。陆婉莹无奈微笑。
光明正大地交接当然不妙,陆婉莹先行将装着灵芝的木匣放在城隍庙门口的土地像下,目不斜视地与李殊岐擦肩而过。
“多谢。”这声音像一阵风,轻飘飘的。声音的主人也如疾风般拿了木匣就迅速隐入人群,风过了无痕。
陆婉莹望着来往人群,欣慰一笑。但愿他要救的人能够留在这热闹的人间。
“看什么呢?”范子淮将陆婉莹的肩膀一拍,朝着她看的方向张望着。
“真准时。”陆婉莹转过身乖巧地笑。
夕阳的余晖照射在陆婉莹的脸上,她眉如远黛,舒缓平和,说不出的宁谧温柔。范子淮不禁一怔。
就当陆婉莹以为他会带她去什么花市、灯市之类的地方,做做赏花喂鱼、放放烟火之类的事情的时候,范子淮将她带到了一个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场所。
于是陆婉莹才意识到,范子淮的脑子,真的和常人有异。
他带着陆婉莹去了赌场。
“带你来我第二喜欢的地方,做我第二喜欢的事,你觉得怎么样?”范子淮眨眨眼睛,没有意识到带着姑娘去赌场约会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之所以都是第二,不用问,第一喜欢的地方是练武场,第一喜欢的事情是练功。
“我觉得......很有趣。”陆婉莹耸肩。
掷骰子猜大小、猜动物,虽然老套传统,但淮州的人们换了一拨又一拨,依旧百玩不厌。
陆婉莹和范子淮找了个猜点数的地方,围观着准备下注。
范子淮掏出钱袋倒了一半碎银子到陆婉莹手上:“你没带钱吧,我分你一半。”
陆婉莹接过银子:“我回去还你。”
范子淮几乎要跳脚:“我的就是你的,不要你还!”
陆婉莹咂咂嘴:“说不定我赢了一大笔,现在就能还你。”
范子淮却笑道:“这个可难了,我就没赢过。”
六分之一的概率都没猜中过,陆婉莹不免有些心疼,毕竟这不需要靠脑子,是纯凭运气的事情。
“看我赢给你看。”陆婉莹信心满满。
范子淮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巴不住念叨着:“天灵灵地灵灵各路神仙显神灵,之前我们的合作一直都不太愉快,今天一定要在陆婉莹面前给我面子啊!”
陆婉莹瞥了他一眼,笑若春风,轻轻地将银子搁在了“五”的上面。
范子淮睁开眼睛,思索了一下,将银子也放到“五”上。
陆婉莹满脸黑气:“你祷告了半天,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跟票吗?”
范子淮一脸无辜:“神明叫我跟着你选的。”
她倒想知道是哪路神明显了灵。
两个人选一样点数的结果就是,两份银子一起输掉。结果开出来的时候,显示出的点数是“二”。
陆婉莹将范子淮一推:“下一把,你不许学我。”
范子淮好奇地端详她道:“还说我有瘾,你不也一把一把玩儿?”
陆婉莹低头一笑:“我要玩到赢为止。”
她不得不承认,在天生赌徒这个方面,她和她弟弟有惊人的一致。
直到她把所有的钱都输光了,她才发现她和范子淮在手气差方面也是惊人的一致。
“这下好了,没钱了,想玩也玩不了了。”范子淮摊手,面上神情却很幸灾乐祸。
陆婉莹丧气垂头:“我不该说大话。”
这模样甚是惹人怜惜,范子淮弯下腰,摸了摸陆婉莹的头道:“阿莹别难过。”
这称呼太过亲昵,范子淮却没意识到,陆婉莹踢了他一脚:“你在占谁便宜?”
范子淮抱着膝盖吃痛地笑:“你就像一只炸毛的猫,就算生气也还是这么可爱。”
正当陆婉莹准备再给他一脚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台子,拍了拍手。
于是全场都停止了活动,静默下来等他说话。
“这是郝叔,赌坊的老板。”范子淮对陆婉莹耳语道。
怪不得,他一来,整个场子都镇住了。
“各位朋友,今天是安乐坊店庆的日子,老郝我和大家玩点刺激的新游戏,大家意下如何啊?”
安乐坊就是这个赌坊的名字,坐落在十里铺的尽头,虽然没开多少年,但已经俨然快成十里铺第一大招牌。
“可惜我们没有钱了。”陆婉莹惋惜地对范子淮嘀咕。
“这个游戏不需要本金,相当于抽奖。”像是听到了陆婉莹的顾虑,郝叔补了一句。
不需要本金,纯赚的买卖,这当然好。底下的赌徒们一阵欢呼,连番喊着:“快说规则吧。”
郝叔笑眯眯的:“别急。大家想一想自己的生辰,要和户部登记的一致哦,我们会着人去核对的。”
和生辰有关?大家都冥思苦想。
“我好像是腊月初八的,不对,初八还是初七?”
“这个我不清楚,得让我婆娘回去翻一翻。”
......
社会底层的人吃饱饭都难得,谁会操心记自己的生辰。
陆婉莹和范子淮听了,对视一眼,都觉得好笑。
陆婉莹暗暗想着自己的生辰——庚子年白露,七月二十。
范子淮一脸与他无关的表情:“六个点数都猜不准,更别说一年三百来天,几乎不可能是我。”
陆婉莹也这么想,却还是说:“万一我们子淮少爷是天选之人呢?”
郝叔在台子上笑了笑:“那我公布日期了,老夫的心爱之人是七月二十的生辰,有没有七月二十生人呢?”
“郝叔,你一把年纪还没成亲,哪里来的心爱之人?”底下一个汉子大叫,引起一阵哄笑。
“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呢?”郝叔无奈摊手。
七月二十。不正是她的生辰吗?
陆婉莹迟疑着上前,轻声道:“我是七月二十。”
底下的人眼睛都直了,之前他们怎么没发现还有个女子在赌坊玩乐呢?不仅有个女子,还是个如此绝色的女子。
郝叔温和地点头笑笑,然后拍拍手。
一个仆从取出一大把银票,双手奉给了陆婉莹:“您的奖品。”
不多不少,正是七百二十两,远远超过了范子淮带来消遣的银钱数量。
“你和郝叔我有缘,就安心收下吧。”郝叔宽慰道。
要不是安乐坊在淮洲城口碑甚佳,郝叔又是靠谱的良心商家,范子淮真要怀疑陆婉莹是被人诓了。
“阿莹,你赚大了!”范子淮惊得合不拢嘴。
陆婉莹也心里震惊,连范子淮那声“阿莹”也不在意了,连忙收起银票。
“我说我会赚的满盆满钵的,这下相信了吧!”陆婉莹洋洋得意。
“你说的话我一向都很信!”范子淮郑重地连连点头。
小插曲过后,安乐坊恢复了喧闹,每个人只当是看了场热闹,继续投入赌局。
天色渐晚,陆婉莹和范子淮走出安乐坊,脚步却异常缓慢。
陆婉莹将一半的银票给范子淮:“喏,借了你一半的钱,现在把我的一半还给你,连带上灵芝的钱。”
范子淮却大骂:“陆婉莹,你不要得了钱就开始挥霍,要好好攒着自己用知道吗?”
嗯,这声陆婉莹,听得舒服多了。
陆婉莹却一脸得意地冲向路边的摊子:“子淮要不要吃糖葫芦?要不要姐姐给你买把新武器?”
范子淮一边追她一边拦着她道:“不要不要,这里的东西我将军府都有,品质要好得多,没必要买。”
“哟,子淮少爷还挺持家的。”
......
两人吵闹着越跑越远,安乐坊中四人看着他们的背影踏步而出。
“那七百二十两银子,我会补上的。”谢景黎淡淡开口,却带着森然的冷意。
“安乐坊原本就是你谢老板的,我只是代为经营而已。”郝叔耸耸肩。
“一码归一码,现在名义上的店主还是你,我不会叫你为难。”谢景黎道。
郝叔却无奈一笑:“这都是次要,只是老郝我一辈子潇洒自在,临了多出来个心爱之人,真是要晚节不保。”
谢景黎没有答话,魏锦秋却拿扇子敲了一下郝叔:“不这样,怎么找理由把陆婉莹的钱还给她?”
“不过,陆姑娘原来笑起来这么好看,之前她都小心翼翼的,一副胆怯的模样。”季初平喃喃。
谢景黎的神情越发不好,魏锦秋赶紧拿胳膊肘捅了捅季初平,叫他闭嘴。
明明说是谢景黎的外室,却又和范子淮闹得满城风雨,这两人之间的瓜葛,只怕不是他俩可以插手的。
陆婉莹毫无阴霾的笑容在谢景黎脑海中经久不散,他缓缓地握紧拳头,一双眸子晦朔不明。
凭什么在范子淮面前陆婉莹就能肆无忌惮地开怀大笑,在他面前连舒畅的表情都鲜少露出?
他就这般不招她待见?
一个范雅企图控制他本人还不够,范子淮又强插一脚想拐跑陆婉莹。
他们范家人,还真是蛮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