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明慢慢走着，慢慢思考，只在见到疯魔的萧长生时停了下来。
静静观察许久，他到底忍不住轻叹一声。
不必言语，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精神世界外的镇北将军玩家兴奋了半天，大量精神力都被技能吸走了，可目标对象竟然一点心灵崩溃的迹象都没有。
“怎么回事？”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像刚见到萧长明两人时一样，对方突然出现在大本营附近，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而现在对方又没有按预期精神崩坏。
“这可是能混乱S级副本最终BOSS的顶级控制技能！”
镇北将军玩家咬牙切齿。
与此同时，萧长生惨胜了统领玩家，拎着两把大刀晃晃悠悠去找萧长明。
周围被控制的士兵依然很多，他走一步就要停下来挥舞双刀，努力清出一条路来。
即使在这样的情境下，他依然记得萧长明的命令，没有伤士兵的性命，只是一层一层斩落人墙。
这动静不算很大，但对自己的灵魂技能控制很精细的镇北将军玩家还是察觉到了。
“又发生什么事了？！”镇北将军玩家心生烦躁。
但此时也无法分出更多精力出去查看，只好在队友频道里呼喊，“统领？统领！你人呢？”
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回答。
镇北将军玩家的预感更加不好。
他终于抽空打开了玩家个人属性面板，社交那一栏下的临时队友框框里，统领玩家的头像赫然是灰色的。
灰色即死亡。
对方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杀掉了。
镇北将军玩家惊出一身冷汗，忍不住手抖：“死了？！怎么会这么快！”
他确实不太看上眼统领玩家，因为对方有乐子人属性，之前他不想和这种人敌对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才一直耐着性子陪对方发酒疯。
但看不上眼归看不上眼，对方的实力并不弱，即使无法直接抹杀任务提示NPC，但拖NPC一段时间绝对没有问题。
怎么就死了？
镇北将军玩家已经心生怯意了。
“不对劲！这两个NPC都很不对劲。”
他拧着眉头咬紧牙关。
精神力已经送出去就收不回来了，镇北将军不甘心，难得随机到一个与自己的能力这么契合的角色身份，他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掉。
“既然你们都像打不死的小强，那我们就拼拼耐力！”
镇北将军磕了一颗猛药补充精神力。
药性太强，他直接被冲击到吐血，但情绪却很亢奋，双眼发红道：“反正三万士兵NPC还剩近两万，优势在我，就看我们谁耗得过谁！”
于是，一场残酷的拉锯战徐徐展开。
萧长明虽然守住心神没有被击溃，但不断强化的攻击和无孔不入的精神触手到底还是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头疼、恶心、呼吸困难是最轻的副作用，随着抵抗时间不断延长，他开始感觉到一种灵魂被强制剥离的混乱感。
哪怕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他还是痛苦、流泪，跪在地上嘶吼着无法冷静。
“啊——啊啊！！”
大脑不受控制，心灵不受控制，他的理智和情感同时被扭曲、撕碎，又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团吧团吧后强行塞回来。
他整个人一会儿空虚的像空壳，一会儿又胀满仿佛充气的馒头，无法停止，无法思考，偏偏意识又极其清醒，每一刻的折磨都被拉伸成无限漫长。
这是玩家世界独有的精神地狱。
萧长明崩溃又愤怒的仰天大吼：“‘玩家’，本座记住你们了！此仇定要你们百倍偿还！”
精神世界之外，萧长生也陷入苦战。
他本来就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精神世界动荡不安，如今□□也伤痕累累，神志混乱，到此刻，完全是凭着“要去救主人”的执念在强撑着。
如果可以黑雾化，三万士兵就是一堆血食，很快就能吞噬掉。
哪怕是自诩强者的镇北将军玩家，也不过是一个蹦跶的稍微高一点的蝼蚁，杀死他甚至不需要特意指挥黑雾。
但萧长生没有。
固执、愚忠也好，狂妄也罢，他就是不愿意坏了主人的规矩。
“主人。”
“主人……”
他挥刀的动作机械却巧妙的节省着力气，失去控制的四颗眼瞳全都集中在一个方向，死死的盯着被万千士兵遮挡住的那道身影。
萧长明今日穿了一身奢华低调的暗红色丝袍，衣服如今已被鲜血浸透，变得冷硬又阴暗，萧长生却仿佛还能看见其迎风张扬的样子。
他一刀，一刀，一步，一步，缓慢地靠近着对方。
这场拉锯战整整持续了一整夜。
天将微明时，战场只剩寥寥几百人还站着。
其中就包括萧长明、萧长生和镇北将军玩家。
镇北将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最后会这样，他简直气急败坏。
“离谱！离谱！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这一夜他一直在嗑药，玩家的道具栏有规定，一个副本仅允许带三个道具，他踩了系统的BUG，专门找人做了一组红蓝药假装是一个道具。
就算这样，整组药嗑完了他都没能把人拿下，反而因为“就差一点”、“就差一点”的错觉强迫自己一直超负荷输出精神力。
一夜过去了，现在他精神力枯竭，灵魂技能濒临被迫停止——一旦停止，他将面临长达一天一夜的技能CD时间，根本无法再做任何攻击。
“混蛋，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主线任务NPC是这样，任务提示NPC那边也是。
“三万士兵都拖不住一个快死的NPC，土著NPC就是辣鸡！”
他气不过，一脚踹翻一个躺在脚边的士兵NPC，士兵翻滚了几圈后刚好面朝他。
他随意一撇，竟然发现这名士兵还睁着眼睛，甚至缓慢的眨了眨。
竟然没死！
镇北将军豁然抬头看向自己的技能面板。
这才发现被自己控制的士兵NPC虽然都处于“战损受限”状态不能再派兵，但真正死亡的人数却极少。
那名任务提示NPC竟然真的在这种状态下救下了三万名士兵。
“……”
意识到这件事时，镇北将军玩家突然胆寒。
他再没有丝毫犹豫和纠结，也不再疯狂吐槽。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调动精神力，将还剩下的几百名士兵NPC全部挡在自己身后，然后收回全部精神触角，砸出交通道具，抬腿就跑。
——这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干出的事情，这俩NPC中十有八|九有一个是副本最终BOSS！
他肯定干不过BOSS，必须要跑，不跑就死定了！
镇北将军玩家一句“遗言”都没有留，逃的飞快，挡在他身后的几百名士兵NPC也倒下的飞快。
而在镇北将军撤回精神触手的一瞬间，萧长明就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在能控制身体的下一秒单膝跪地，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绿色的胆汁、昨日未消化完的一点食物残渣混杂着血水、泥水溅了他一身，他自己则脸色惨白，泪流满面，活了三十二年都没有这样狼狈过。
“咳……咳咳……呼、呼。”
这边动静一出来，萧长生就察觉到了。
他立刻放弃追踪逃跑的镇北将军玩家，丢掉已经开始逐渐消融的两柄大刀艰难的往萧长明这边走。
“主人……主人……”
地下堆满了不能动弹的士兵，在镇北将军逃远了之后，这些士兵渐渐恢复神志。
有人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离营、受伤，发出尖叫声，也有人尝试着爬起来查看情况。
萧长生越过这些人，挪动着受伤的腿一步一步走向萧长明。
好在两人离得不远，大概半炷香后，太阳真正升起来，金色朝阳流入人间，萧长生终于走到了主人身边。
“主人……”
他同样单膝跪地，颤颤的向对方伸出手，却仿佛害怕一般，不敢碰，也不敢远离。
“……没事。”还是萧长明先握住了他的手，嗓音沙哑的安抚道，“呼……先别动，让我缓缓。”
跪着的姿势不舒服，吐完了又感觉全身虚脱，萧长明索性展臂后仰，也不管地下都是秽物，直挺挺的就躺了下去。
萧长生被他带着，也往前一扑倒了下去，身上的伤口蹭到泥地裂开，重新渗血，他眼睛都不眨一眼，双眼只是牢牢锁定萧长明。
两人都在剧烈的喘息。
又过了一会儿，反而是萧长生先开口说话了：“……主人，属下没有化为黑雾。”
“唔，做得好。”萧长明想要给他一个大拇指奖励，但疲惫的手都抬不起来，只好作罢。
萧长生又道：“……属下斩了两万一千六百五十二名士兵，未伤一人性命。”
“很好！”
周围的人声开始嘈杂，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根据以往的经验安排人手，有人列队整理，有人去报信，有人给同伴包扎伤口，大家各司其职，活力满满。
萧长明听着看着，嘴角不自觉露出笑容，再次道：“很好！”他想摸摸影卫黑漆漆的脑袋，可惜同样因为肌无力而失败。
萧长生盯着他蠢蠢欲动的手，再次道：“玩、家两人，属下斩杀了一人。”
玩家这个词他说的生硬，但全句却很平淡，仿佛理所当然的样子。
萧长明哈哈一笑，胸腔鼓动扯到了伤口。
他毫不在意，扭曲着脸夸赞影卫：“不愧是长生，执行任务干脆利落，从不失手。”
大概是对方的眼神暗示意味太明显，萧长明终于强行抬起手，颤颤巍巍按到对方脑袋上。
然后他就没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