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生这次又昏睡了一整夜。

“你醒了？”萧长明惊喜的把人扶起来，边上上下下摸一遍确认边问他，“怎么样？身体还好吗？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影卫被摸的浑身僵硬，过了一会儿才小幅度的摇了摇头说：“没有，昨夜属下睡的很好，状态已完全恢复。”

他自己知道自己，前五日都还好，受的皮外伤不足挂齿，越到后面才会神志越混乱，到最后几乎完全失去自我。

他见萧长明确认好了舒口气，模样却并非往日那般优雅精致、贵气天成。

昨日发生的一切慢慢在脑海里复苏。

他一下子坐起来，焦急的扯着萧长明的袖子反过来问：“主人受伤不轻，怎能到现在还未医治？属下该死，竟完全失了神志，还请主任责罚！”

“正准备去看看呢，别慌，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萧长明摸摸他的脑袋，把人也扯起来，笑着说，“正好你也醒了，走，跟我一起去洗洗，然后找个地方吃个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有什么事等吃饱了再说。”

他有时候真不知道这小子是故意表演还是本性真变成了这样，在他面前动不动就要跪，还要自请责罚，他能怎么办呢？

小时候没教育好，如今长成大小伙子了，也只好纵着了。

萧教主叹了口气，觉得解散长明教的事暂且还不能说，不然这执拗的小子得爆炸。

他掀开车帘，外面一望无际，都是些蓝天、平原、青青绿草，看了倒是叫人心旷神怡。

平原上一条足迹明显的大道，看起来像是城郊的官道。

正好影三打马经过，萧长明拦下人问：“队伍走到哪了？可有地方洗漱用餐？”

影三坐在马上轻快的回答：“马上就到朝阳城啦，主人要用餐吗？正好可去朝阳城内，左护法已先行去定酒楼了。”

“鸟护法何时变得如此贴心了？”萧长明挑眉，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是因为影一说我们人太多，目标太大恐有危险，左护法与之商量后准备在朝阳城分散队伍，让普通教众先走，我们影卫营与左护法留下护送教主。”

“左护法凌晨去探路，刚传回的消息，说在城内有间酒楼等我们。”

影三老老实实回话，一抬头，惊见教主身后又走出来一个熟悉的黑影，吓得他慌张的惊了马。

马匹跳动，他又察觉到自己正坐在马背上与主人说话，这还得了！

他立马白了脸爬下来，哆哆嗦嗦就要下跪。

“头、头儿……”

萧长明阻止他：“行了行了，”又安慰他，“快进城吧，我饿的狠了，加快速度，去有间酒楼找鸟护法。”

影三瞄一下萧长生，赶紧应下：“是！”

立马就要跑路。

萧长明在他身后道：“就按你们商量的办，让普通教众先走，把谢柳、红缨与影二也留下，左护法与其他影卫护行。”

“属下领命！！”

影三的声音前近后远，几息之间就跑的很远了。

萧长明颇有些无语，回头见罪魁祸首站的板板正，一张普通人见了要做噩梦的脸上面无表情，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他忽然有些好奇的问：“长生，你为什么总要吓唬影三他们？”

“属下没有。”

萧长生的声音也和他的人一样，板板正，毫不迟疑。

“那你为什么要制定那些严格的影卫规矩？真的不是故意折腾影三他们吗？”

萧长生抬头看他一眼，这次没有立即说话。

但那异色双瞳的眼眸中总有些委屈似的情绪闪动。

萧长明重新坐下，单手撑着下颚，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萧长生才悠悠道：“属下是影卫之首，十六年来，从未逾矩。”

言下之意，我当老大的都规规矩矩的，小崽子们还想反了天不成。

他看起来委屈，可态度却很狂妄。

“你呀。”

萧长明摇摇头，拿他没办法，也不再追问了。

他伸手拍拍身边的软毯，示意影卫也来坐下，两人就这样聊了一会儿闲话。

很快，酒楼到了。

萧长明见了左护法，之后去洗漱、上药，换了衣服，又叫人把谢柳和红缨带来，一群人一起进了左护法准备好的厢房里。

大伙儿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饭，估计也只有萧长生沉迷在给主人布菜这种事情上，心情愉悦到旁人都有些心惊胆战。

饭后，萧长明坐着喝茶，一边看了看众人。

影卫和左护法坐姿标准，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的不像话。

萧长生吃完饭又站他后面去了，他重新给自己做了一层伪装，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整个人无声无息，存在感却尖锐的让人难以忽视。

最后是谢柳和红缨。

这两人都是“玩家”，但对比鲜明。

谢柳战战兢兢的，对自己又被绑到主线NPC和大BOSS身边感到绝望，说来这人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运气好，总是遇到绝境，但又总能绝境逢生。

萧长明先问他：“谢小公子，你怎么会出现在长明教出行的路上？”

“我、我不知道啊。”

谢柳自己也迷糊，他还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呢，哪晓得一睁眼又是熟悉的主仆俩！

他想死，真的，这破游戏不带这么玩人的。

萧长明点点头，没说什么。

反倒是身后的萧长生突然道：“是属下干的。”

“长生？”萧长明惊讶。

萧长生平静道：“主人需要此人。”

这几日萧长明对谢柳有几分关注，一直注视着主人的影卫自然不会察觉不到。

他本人对谢柳是十足厌恶的，但化身为黑雾后，一切全凭本能。

他的本能背叛了他。

仅仅因为谢柳身上有一丝丝主人的味道，黑雾就将其活着带走了。

萧长生对这件事没什么看法，一个谢柳而已，杀掉不过一瞬间的事，他更想知道为何主人要特别关注此人。

但他不敢问，只能假装平静和沉默，时时压抑着濒临暴动的内心。

萧长明被他平淡的语气打动：“长生……”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但观影卫的神态，他知道对方恐怕误会了什么，于是先拍拍手背，温声安抚道：“先不要想太多，稍后我有话与你说。”

他之前就想和萧长生好好谈谈了，但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倒是个好时机。

但他还有些别的事要先解决。

萧长明转过脸，又把视线放在红缨身上。

女子一身红色衫裙沉稳干练，目光平静，倒是和当初在黑狱的模样截然不同。

附身在红缨身上的“玩家”之前心神被毁，萧长明刻意留下她，是为了观察其后动态，确认“玩家”是否会脱离红缨的身体。

现在看来，结果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红缨，你可还认得本座？”他凝眸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本座说？”

红缨看着他，张了张嘴，萧长明忽然清晰的听到她说：“游戏、要伤害你，我们是、玩家，不要相信、任何人。”

红缨崩溃后没有死亡，在黑狱中被困三日，影七影八一直在照顾她，她竟然奇迹般的找回了理智值。

但这姑娘到底还是坏掉了，她把萧长明和上个副本的红衣女鬼重合了。

她上次度化女鬼失败了，这次竟然想渡萧长明，为此她甚至克服了内心被植入的“主线NPC恐怖至极”的印象，努力开口说话。

萧长明不知内情，可耳中听到的话语已然叫他心中凛然：“游戏？”

他刚开口，话语就被隔壁的一群焦急的人群打断——

“喂，你们看系统任务公告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看了，刚才系统置顶公告说死亡玩家人数已经突破3000，难以置信！”

隔壁显然也是一群玩家，朴素的副本观使得他们习惯性忽略周围的NPC，各自无所顾忌的畅所欲言。

“还有这个玩家召集令，已经有玩家发现副本攻略方式了？”

“游戏在搞什么，叫我们攻略萧长明、抹杀萧长生，也不告诉我们这俩是谁，地图还搞这么大，这怎么玩？”

这批玩家恐怕刚进来不久，心性还没从死亡中缓过来，也不知道副本情况，讨论时满嘴都是抱怨。

萧长明听他们理所当然的说要抹杀萧长生，感觉很不快。

昨日他已经为此怒一回，今日他再次沉下脸来：“影一，去把隔壁的几位‘侠士’请来，本座倒要看看他们要怎么抹杀本座的影首。”

影一茫然：“隔壁有人吗？”

他听不见玩家的讨论，影三等人也面面相觑，只有谢柳躲在后面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萧长生则惊讶：“主人……”几乎没有思考，他立即道，“属下去。”

说着不等萧长明回答，鬼影一般消失在原地。

萧长明怒意不减，继续看向大侍女，声音冰冷的问：“红缨，你刚才所说游戏是指什么？”

但红缨已经被他的模样吓到，再不敢讲话，只颤抖着垂头坐在那里。

萧长明又把目光转向谢柳：“谢小公子，你来说。”

“呃，我？”

谢柳脸色也发白，踌躇不知道怎么说。

但他没犹豫多久，萧长生又回来了。

他带回了两个人，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血迹，一人缺了一只手，一人断了两只腿，俱都惊恐的发着抖，偏偏紧闭着嘴巴，一句求饶也不敢说。

萧长生道：“隔壁有五人，三人说要杀属下，属下已当场斩杀，一人想逃跑，已打断双腿，一人求饶想触碰属下的衣角，已斩断手臂。”

他看向萧长明，这次既没有一言不合就下跪，也没有惶惶不安。

他的眼神里充斥着一种偏执的、残忍的热意，仿若癫狂：“主人想知道什么，现在可以问了。”

萧长明突然明白，自己其实一直是被区别对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