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药铺的后堂弥漫着陈年药香,曲言修一脚踹开雕花木柜,露出暗室入口。潮湿的石阶蜿蜒向下,壁上油灯被阴风卷得忽明忽暗泛着冷光,映出暗室中央的青铜药鼎——鼎身缠绕九头蛇纹,蛇目嵌着靛青琉璃。
“这纹样…和北狄王帐的图腾一模一样。”曲瑶光指尖拂过蛇鳞,蔻丹下的银戒骤然发烫,她旋开蛇尾机关,鼎腹轰然裂开,滚出数十卷羊皮账册。
曲言修抖开最旧的一卷,朱砂字迹刺目:“建元八年,购漠北狼毒草三百斤,经朱雀桥水路入京。”他忽然嗤笑,“刘太妃倒是念旧,十年前就开始铺这条毒路。”
暗室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曳声。陈顺的软剑挑开垂落的蛛网,只见铁笼中蜷着个蓬头垢面的药童,腕间溃烂的伤口泛着靛青色。
“是失踪的御药房学徒!”宋玉衡银针刺入药童颈侧,污血顺着针管滴入琉璃瓶,“他们用活人试毒…”
子时的公主府雷雨交加。曲瑶光对着烛火翻阅账册,孕肚顶得案几微微倾斜。宋玉衡正在分拣解药,忽见窗纸上映出扭曲人影——三支淬毒弩箭破窗而入,正钉在账册“刘”字上!
“怀卿!”曲瑶光旋身甩出软剑,剑风扫落第二波暗器。宋玉衡袖中散出三枚银针,机关暗格弹开,七月白梅露的清香瞬间弥漫。刺客吸入药雾,七窍渗出靛青毒血,手中孔雀翎坠地。
陈顺浑身湿透撞进门:“鸿胪寺走水了!北狄使团的尸首…全不见了!”
雷光劈开夜幕,曲瑶光盯着孔雀翎末端的狼首纹:“刘太妃要毁尸灭迹。”她忽然按住抽痛的腹部,“快!去慈宁宫!”
慈宁宫的青砖浸着雨水泥泞。太后倚在万字不断头锦帐中,腕间佛珠散落一地,曲瑶光在此时冲入内殿时,正见老嬷嬷捧着药碗发抖:“太后…太后不肯用药…”
“让怀卿来。”太后喘息着抬起枯手,露出腕间三道靛青脉纹,“哀家早知这毒入骨髓…只是没想到,临了还是要连累你们…”
宋玉衡银针没入太后百会穴,针尾突突震颤:“毒源在香炉!”他掀翻鎏金狻猊炉,灰烬中滚出半枚蓝藻糖块,糖芯裹着北狄狼毒。
窗外骤起尖利哨声,数十黑影翻过宫墙,曲言修玄铁令牌掷出,琉璃火符在空中炸成光网:“孔雀卫倾巢出动了!看来皇叔要收网了。”
五更天的宫都沉浸在血雾中,刘太妃一脉连同相连官员全部被皇帝连根拔起,导致整个京都的人在今天都不敢出门。
早朝照例进行,只是来的人少了接近一半,皇帝脸提都没有提起这件事情,反而是及其平静的把这些空位填上。
不过公主府对外面的事情都不在乎,现在的头等大事是曲瑶光要生了!
昨夜事情太大,许是血腥气惊吓到了腹中的孩子,导致今日一早便流了水。
暴雨冲刷着飞檐下的鎏金铃铛,产房内十二盏连枝灯将雕花屏风照得通明。曲瑶光攥住床幔的手指节泛白,汗水浸透了云锦枕上的并蒂莲纹。
“公主用力啊!”王嬷嬷的声音发颤,猩红血水不断漫过产床边缘,屏风外传来瓷器碎裂声,宋玉衡素来工整的官袍皱得不成样子,白玉冠歪斜着,露出几缕被冷汗浸湿的鬓发。
太医院判张济仁将银针没入药酒,颤声道:“公主胎位倒转,怕是...”话音未落,里间突然传来曲瑶光撕心裂肺的惨叫,混着王嬷嬷变了调的惊呼:“怎么还有个头?!”
宋玉衡撞翻酸枝木药柜,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看着曲瑶光躺在血泊里,像被暴雨打落的凤凰花,明艳的嫁衣早褪成了惨白,床尾两个襁褓并排而列,相似的啼哭声震得他耳膜生疼。
“双生乃大凶之兆。”张济仁扑通跪地,“按祖制......”
“本宫...的孩子...”曲瑶光忽然挣扎着去够襁褓,腕间翡翠镯撞在床柱上碎成两截。血从她身下喷涌而出,在青砖地上漫成蜿蜒的小溪,宋玉衡扯断帘幔金钩死死按住伤口,温热血浆却不断从指缝溢出。
“取冰窖里所有止血藤!”他冲呆立的医童嘶吼,转头时一滴血泪落在曲瑶光眉心,“瑶光,看着我!你说过要与我共赏八十场春雪的!”
“驸马!公主脉象快要断了!”张济仁的喊声惊醒了他,曲瑶光唇色青紫,指尖却仍固执地伸向啼哭的婴孩。宋玉衡突然扯过药箱,将整瓶九转还魂丹倒入口中,俯身渡进妻子唇间。
“公主!先别睡好不好!”他咬破舌尖,混着血的吻落在曲瑶光颈侧,眼中泪水也顺势留了下来。
药效发作时,曲瑶光突然弓身呕出黑血,宋玉衡看准时机顺势按住她腹部,硬生生将横胎推正。
寅时的更鼓穿透雨幕时,曲瑶光终于睁开眼,两个襁褓静静躺在紫檀木摇篮里,宋玉衡跪在床前,官袍下摆浸着半干的血迹,正在用雪缎包扎手腕深可见骨的伤口。
“怀卿...”她声音细若游丝,“让我看看...”
宋玉衡突然挥落纱帐,将摇篮挡得严严实实,他染血的手指抚过妻子眉眼,在眼尾那颗泪痣流连:“公主,你现在还太虚弱,在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寅时的雨丝裹着槐花香漫过雕花窗棂,宋玉衡将染血的银针浸入琥珀色药汤,屏风外忽有宫灯摇曳,鎏金门环叩响三声,皇帝身边的大监捧着明黄卷轴立在雨幕中。
“陛下口谕,公主所诞乃承天吉兆,特赐龙凤玉珏为贺。”描金木匣中一对血玉静静躺在鲛绡上,龙纹玉沁着朱砂红,凤纹玉含着孔雀蓝,“陛下还说...三日后朝会要议祖制之事。”
曲瑶光倚在缠枝牡丹引枕上,腕间翡翠镯映着两个襁褓的锦缎,小郡主额间描着芙蓉花钿,小世子腕上缠着辟邪金铃,此刻都攥着彼此的手指酣睡。
“父皇这是要把我们架在火上烤。”她指尖拂过玉珏上的蟠龙纹,“当年钦天监说双生不祥,如今倒成了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