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暖阁漫着艾草香，曲瑶光倚在缠枝莲纹引枕上，看宋玉衡用银针挑拣药材。烛火将他垂落的发丝镀成金线，在苍白的脸颊投下细碎阴影。
“当归三钱，白芍...”他指尖突然顿住，药秤上的珍珠母簌簌滚落，曲瑶光腕间的珊瑚串应声而断，红珠溅入药炉，腾起袅袅紫烟。
宋玉衡慌忙跪坐榻前：“可是胎动不适？”他指尖搭脉时微微发颤，像触碰易碎的琉璃盏。
曲瑶光忽然握住他手腕，引着抚上微隆的小腹：“怀卿可听见？”掌心下的跃动如春泉破冰，“今晨太医说，孩子在踢腿呢。”
宋玉衡耳尖瞬间染上霞色，他僵直的指尖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凝在喉间。
“驸马爷连蛊虫都敢剖...”曲瑶光轻笑着将他的手按得更紧，“倒怕这团血肉不成？”
这时，窗外忽起惊雷，宋玉衡下意识展臂环住她，沉水香混着药香扑了满襟。他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震得曲瑶光鬓边步摇叮当作响。
卯时的药圃浮着薄雾，宋玉衡蹲在田垄间挖白芷，绯色官服下摆沾满泥点，曲瑶光扶着腰走近时，见他正对着株并蒂莲发怔。
“这就是伽宁六岁那年种的？”她突然出声，惊得宋玉衡险些跌进药丛。
宋玉衡慌忙起身作揖，手杖尖戳碎几颗晨露：“公主怎的来了？”
“昨夜你说要制安胎丸。”曲瑶光用帕子拭去他额角汗珠，“我瞧着有趣。”她忽然折下并蒂莲，“这花入药可好？”
宋玉衡苍白的指尖抚过花瓣：“此花性寒，但若佐以...”话音未落，曲瑶光已将花簪在他耳后，笑着道：“比玉冠衬你。”
晨光穿透雾霭，将花影印在他染霞的侧脸，小崔在边上掩嘴笑道：“驸马爷这妆扮，倒比西街花魁鲜亮！”
书房漫着墨香，曲瑶光展开《山河志》时，忽见页间夹着方素帕，帕角绣着歪扭的莲花，针脚里还缠着根银丝——分明是她上月被蛊虫划破衣袖时落的线头。
“这是...”她转头疑惑看向正在捣药的宋玉衡。
药杵"当啷"坠地。宋玉衡耳尖红得滴血：“那日见公主衣袖破损...”他慌乱摸索着药柜，“臣绝无轻薄之意...”
曲瑶光忽然将帕子系在他腕间：“绣工虽差，但胜在针脚密。”她指尖拂过莲花瓣，“比母亲给我看伽宁十岁那年绣的'鸳鸯戏水'还要强些呢。”
亥时的暴雨敲打琉璃瓦，曲瑶光抱着暖炉推开书房门，见宋玉衡正用毛笔在典籍上做注。
烛火将他单薄的身影拉长，投在《千金方》封面上像株伶仃的竹。
“怀卿？”她突然出声，惊得他银针落地，“《肘后备急方》第三卷十七页，记载着安胎古方？”
宋玉衡慌忙起身：“公主需要？”
“需要你念给我听。”曲瑶光将典籍塞进他掌心，“就当...胎教。”
宋玉衡没有推拒，顺应的拿过典籍开始翻看起来，嗓音染着夜雨的潮意：“妊娠三月，可取杜仲二两，桑寄生...”就在他缓声朗读时，惊雷炸响，曲瑶光忽然握住他执书的手。
“继续。”她指尖划过他腕间跳动的脉息，“本宫听着呢。”
宋玉衡喉结滚动，字句碎在雨声里，当念到“夫妻同饮可安胎”时，曲瑶光忽然倾身：“驸马可愿一试？”
药炉腾起的白雾模糊了界限，他的应答被淹没在更漏声中。
腊月初八的梅园落满碎雪，曲瑶光拢着狐裘站在廊下，看宋玉衡用手杖轻叩梅枝，积雪簌簌落在他肩头，将绯色官服染成斑驳的画卷。
“东南角那株绿萼...”她忽然开口，“开得最好。”
宋玉衡循声转身，曲瑶光伸手去扶，被他下意识揽住腰身，梅香混着药香萦绕鼻尖，她发间金步摇勾住他玉冠垂缨。
“公主当心...”他呼吸拂过她额间花钿。
曲瑶光忽然折下梅枝别在他襟前：“怀卿，绿萼可入安神香？”
“若配以龙脑...”宋玉衡话音未落，唇上忽觉冰凉——是曲瑶光将梅瓣贴在他唇角：“这般配可好？”
就在此时，曲言修不走正常路，忽的翻墙而入时，正见宋玉衡红着脸将梅枝藏进袖中，他甩着玄铁令怪笑："姐夫这采花手段，倒比阿姐还要高明三分！"
第二日，辰时的膳厅漫着栗香，曲瑶光舀起一勺腊八粥：“怀卿昨夜在灶房待到三更，就为熬这粥？”
宋玉衡指尖摩挲着青瓷碗：“医书说桂圆补血...”他忽然顿住，耳尖泛起薄红。
曲瑶光用银匙敲了敲他碗沿：“你怎知我爱吃糖莲子？问了小崔？”
“没有，就是那日见公主...”宋玉衡突然呛住，咳得眼尾泛红，曲瑶光伸手拍他背脊，惊觉他瘦得脊骨分明。
曲瑶光忽然将粥碗推过去：“驸马也尝尝。”她指尖掠过他手背，“瘦成这样，如何抱得动孩儿？”
宋玉衡慌乱中打翻糖罐，晶莹的糖粒滚了满桌，像撒了一地星子。
暖阁只剩更漏声，曲瑶光倚在宋玉衡肩头，引着他的手在肚腹画圈：“太医说这般按摩可安胎。”
宋玉衡僵直如木偶，指尖却诚实地循着胎动游走，当触到某处突起时，只觉得恍如隔世一般，他忽然低呼：“在动！”
“许是他在踢你呢。”曲瑶光将他的手移了半寸，“前日太医摸过，说许是个好动的小世子呢。”
宋玉衡苍白的脸颊泛起柔光：“公主喜欢...”
“我更喜欢郡主，都说女儿会长得像爹爹。”她忽然仰头，“眉眼像你，多好。”
窗外雪落无声，宋玉衡的手杖不知何时倒在榻边，当第一缕晨光透入时，曲瑶光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与他十指相扣，药香染透了鸳鸯枕上的并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