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有点震惊，什么画竟然能让一个大三的学生去借十万购买。虽说她现在大四了，能在外留学家里有经济支持，自己也有赚钱的本事，但她没记错的话，应沐辰本科在国内就读，他的家庭情况她并不了解，要去借那么多钱买一副画，实在是令人有点匪夷所思。

应沐辰笑了笑，解释说：“当时我跟家里面吵架，他们把我的卡给停了，我可能也存在一点意气用事。”

原来是这样，人意气用事的时候确实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她还记得自己有一回遇到了一点烦心事，大概花了两百欧买了一个没什么用的装饰品。

林逐星笑笑感叹：“看起来我们还挺像的......”

话未说完，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她一直有手机静音的习惯，不知道是不是在什么时候碰到了侧边按钮。

“电话？”应沐辰示意她可以先接。

林逐星快速按灭声音，不想给人打扰她这难得的约会时刻。何况这个电话来自国内，是她所谓的亲戚的。

“骚扰电话。”她拿起一个蓝底花纹的盘子，问他，“你喜欢这种花色的，还是普通简约的款式？”

“我？”应沐辰语气意外，“我喝咖啡随便什么杯子都可以，没有什么固定的，不过一般都不摆盘，他们会笑我。”

“他们笑你？”

“是啊。我的同事们。”应沐辰给她模仿威廉的声音，“ying，你喝咖啡要手磨的就算了，你如果还浪费时间挑选杯子，小行星进入太阳系你都要错过了！”他又解释：“是我们有时候要熬夜，不喝咖啡真的很困，有时候走不开就会派一个人去准备，我最开始不懂，看到有盘子还会摆上，就被他们笑了。”

“那你来意大利还不久吧？”

“不到一年。”

“那你可以带个杯子回去，也不算白来一趟。”林逐星带他往左侧杯架区走去。

她全神贯注在挑选杯子，没听见他在身侧又说了一句什么话。

他说：‘“也不算白来。”

挑选了许久，她只拿出一只蓝色的星云杯子，走到法国老太太拜托她给她包起来。

应沐辰在她身后远远看着，似乎是看出她要做什么，无奈摇头笑了笑。

最后，林逐星带着这只蓝色星云杯子离开，执意要送他去火车站，在分别前的一秒，将这个杯子塞到他的手中，像是完成什么大事一样，很郑重交代他一定要收下。

上了火车，想起方才的画面，应沐辰还觉得好笑，好像还是自己从小到大第一次收女生的东西。

从前也有人给他送过，他从没接受，因为不想跟她们有太多的接触。从小他就是个目标特别明确的人，特别是学了天文学之后，这些情啊爱啊在他眼中并不重要，人类总是很渺小。

这次不同，或许是那次在子梅垭口跟她借赤道仪开始，就觉得她是个特别的女生，他现在对她是越发想要多了解。

临火车开前，威廉他们几个才上来。

回程都是一起买的票，在一个车厢里。威廉一上车，找到位置坐到他身边后，才特兴奋问他：“ying，你猜我们刚才来的时候碰到谁了？”

应沐辰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眼睛盯着她送的茶杯，但还是很配合问：“谁？”

安东尼大声说：“是你的中国小女友！”

“中国小女友？”

这个称呼，未免还不合适，应沐辰抬起头，淡淡瞥向安东尼，眯了眯眼，“谁想出来的，你还是威廉？”

了解应沐辰的人都知道，他这样的表情通常都是危险来临的信号，没有人会不记得他们在跟应沐辰刚认识的时候天文台有人看不起这个从中国来的男人，硬是要跟他比谁知道的星系多，那时候他就是这个表情，后来把那个号称是天文台百事通的人虐得后头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不是我啊。”威廉连忙摇头，“是安东尼先说的。”

“诶？你怎么能说是我啊？”安东尼也不承认，“是卡萨帕啊。”

卡萨帕：“怎么可能是我！不是我！我记得是威廉。”

威廉：“胡说！应该确实是你先开始的。”

卡萨帕：“不对，上个星期我们吃饭的时候，安东尼先说的。”

……

三人活像三个活宝，应沐辰所在意的倒不是这个称呼在他听来怎么样，实际上他对此还是很受用的，他是怕被她听到了，她会多想。

他看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甩锅，火车上都是人，怕打扰到别人，他轻咳一声：“好了，你们别争了，在我这说倒是没什么，你们别去她面前说就好。”

***

“他真是这样说的？”

在佛罗伦萨机场里，林逐星跟楚晗在通着电话，对话那头的人大概是为了帮她调节心情，特意把威廉才跟他分享了的事情告诉她，但林逐星的兴致不是很高，只淡淡问了这一句。

送完应沐辰从火车站回家后，她收到了家中很多亲戚的消息，在美术馆时她还觉得打电话没有什么，可当看到那些许久不联系人发来的语音，文字，她感觉天都要塌了。他们无不告诉她的都是一件事，说是爷爷快要不行了，让她赶紧回国。

林逐星问堂妹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没得到她的回复，急匆匆买了一张最近回国的机票，等到机场了，才收到堂妹的消息，告诉她爷爷突发脑溢血，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楚晗这时候打电话给她，有部分原因正是她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打电话来安慰她。他们两家人因为她们的关系，一直都很熟悉，当初帮过她家不少。

楚晗在电话那头也不知现在说这个是否会让她心情好些，听到这个语气，她干笑两声：“是啊，威廉这样告诉我的。”

林逐星沉默着不讲话，心里头更多是担忧爷爷的情况。

楚晗只能安慰道：“放心吧，医生是全国有名的，手术成功概率很大，我在医院替你看着呢。”

“嗯。”她点了点头。

机场广播播报登机消息。

她告诉楚晗自己大概要一天半才能到，中间会转两趟，一次在巴黎，一次在广州，有什么情况微信联系她后挂断电话。

因为是临时买票，只能选时间最快的，没买到公务舱，升舱也没有位置，头段航程只能挤在经济舱中，好在巴黎近，挤挤也没什么问题。

上了飞机后她靠在窗边，满脑子都是之前跟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

特别是发生那件事情之后，她一直住在爷爷奶奶家，他们照顾她，上小学前，她也是住在他们家，感情很深。

在巴黎转机的时候，她收到应沐辰的一条消息，说是谢谢她送的杯子，她没什么心情去回复，等到第二段航程开始，实在是太漫长了，干什么事情都没有耐心，她才回复。

L:不客气的

Europa：还没睡，还是起床了？

林逐星这才意识，在意大利，现在该是凌晨五点，算是一整晚都没睡，但她确实睡不着。

L：睡不着。

Europa：我睡不着的时候喝一杯热牛奶，亲测有效

林逐星想想，自己这时候大概真的很难睡着。

L：我试试吧

Europa：「晚安」

一个小表情，她没有再回复。

或许是他的话是个不错的建议，她找空姐要来一杯热牛奶，后来还真断断续续睡了几个小时。

航程近半的时候，她收到楚晗的消息。

hhhhhh：林爷爷抢救无效，走了，节哀「拥抱」「拥抱」

看到这消息的时候，林逐星感觉天塌了，泪水直接汹涌而出。四周的大部分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看电影，像是被抛回漆黑的洞穴，只有飞机发动机轰轰的声音提醒她并不是的，她是在回去的路上。

最后一趟航程落地南京机场，楚晗来接林逐星。

只是见到人的一眼，她被吓到了，昔日的小美女眼睛肿得不成样子，黑眼圈深到像是人用墨水在眼窝处作过画似的，周身气压还很低，随身只背了一个小包，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楚晗担心她是不是把东西忘在机场，问她：“你没带行李吗？”

林逐星摇摇头。

楚晗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掉东西就好。

“他们在联系殡仪馆，我出来的时候你爷爷还在医院里。”从航站楼离开去停车场，楚晗问林逐星，“你是直接去殡仪馆还是先去医院看看？”

“医院吧。”林逐星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开口时嗓音有些沙哑，沉默许久，她又问，“我大姑他们都在吗？”

楚晗点点头：“都到了。”

林逐星没有再说话，沉默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太阳眯起眼睛。

南京时间现在正值正中午，日头正足的时候，十月金秋，天气也是正舒服，上次回来时她的感受就很燥热，这回倒是没那么燥热的感觉，只是有种不想面对的心情。

出来前还想着能越快到越好，可越接近家，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越不想回去。

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腿脚都有些僵硬。

这种僵硬在低下头后更甚，只因她回头看了眼，好像在那头人潮拥挤处，看到应沐辰正搬着行李箱，上了一辆年轻女性的粉色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