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不见了,陈胤骞感觉自己可以以死谢罪。
古代晚上走丢,还喝醉了,还是在这么一个朝代,buff叠的这么满,陈胤骞的脑子一阵发昏。现代还有人乱捡人回家,不捡人看见美女晕在大马路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道德底线都是靠教育和刑法撑起来的。
远的不说,就单论他自己家的县城,前几年,据说有一个外地调来的富二代小官,第一天就请单位的人去最贵的饭店喝酒,吃吃喝喝完还要在KTV蹦迪,小县城,哪有什么在外面通宵的说法,这闹到半夜都得回家。那位富二代,没人接,就醉倒在大马路上,结果第二天被环卫工人发现了,半裸着,衣服全烂了,人还是昏着,半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人被送医院醒来,怎么都要查个说法,家里面手眼通天的,没到半天,这事情查的水落石出,是县里面一个人尽皆知的傻子干的,人家精神病,定什么罪?找人把那傻子打了一顿,当天晚上就坐飞机回自己家去了,离开的时候还拨了一笔款,说要把把县里面的角角落落全安上最好的摄像头。最后安了吗,没有,雁过拔毛,兽走留皮,这钱过到手里,谁都想沾点。最后还是新换了个有手段、有背景的领导,这事才被落实。
谢云的身份和地位,有能力绑架她的势力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自己酒精上头翻下马车的概率最大。洛川周围被清的没什么野兽,就怕这段时间有什么晚归家的人,在宵禁的临近时间游荡,要么是商家,要么就是一群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他们能干什么好事。谢云那张脸,也不是谁都认识的,晕在荒郊野外,第一,被人捡回家当“男宠”,一晚上过去变成妾也说不定;第二,细皮嫩肉的,捡回去当储备粮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胤骞的酒气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散了个干干净净,颤着声音:“灼华,这,这......”
马夫也着急,忽地猛一拍脑袋,想起一件要紧事来:“你瞧我这死脑子,当时我坐前面,这承雪在还没进城门的时候就不见了,不是被谢云偷偷牵走了,就是跟在谢云身后走的。”
灼华紧咬下嘴唇,自己太着急以至于忘了承雪,承雪是极聪明的马,本来今日出去就是牵着去郊外跑马的,就算不管,平日里也只跟着谢云后面溜溜达达,此刻既然不见,那必是跟在谢云身后走了,承雪护主,谢云大抵出不了什么大事,只是在郊外吹一夜冷风,谁知道谢云又要生什么病出来。何况谢云本质上是个兴致来了不管不顾的人,谁料得到她酒精上脑后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灼华现在没工夫掰扯到底到底是陈胤骞还是马夫的问题,最重要的是立马把自己郎君找回来。立马让马夫去叫小明往八元里找孟义然后去南城门汇合,自己则去解了拴马的绳子,催着陈胤骞上马:“路线,回来的路线,我们得再走一遍。”
不敢耽误,陈胤骞翻身上马,在小明到城门前与他们汇合之时两人来回寻了一遍,连带着周边地区都骑马寻了,除了打更人,街上什么人影都没,那打更人见两人行事慌张,但是穿着华丽,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当下没说什么,只是多看了两眼,借着月光瞥见谢家的家徽,心里的疑惑散了一大半,这些年宵禁对那些权贵越来越没有约束力,今日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又继续自己的工作。
小明守在南门前,看见两人,连忙迎了上去,却是灼华先开口:“快走,要是待到后半夜换班,那就不是孟统领的兵了,怕是令牌来了也不好使。”
三人给守卫看了令牌,出了内城又沿着陈胤骞领的路线一路摸出去,也不见异样,唯有灼华还算沉得住气:“不要紧,本来就没打算在城内能找到郎君,况且到了南郊,崔家怎么也得派人帮忙,还是要赶紧找到,就怕有什么意外。”
外郭城不像内城一样守卫森严,只是巡防军相对较多,见了内城孟义的令牌,只是觉得是什么官员出来办事,也没胆子拦着。三人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崔府的郊外庄子前。跟煞神一样杵在门口,守夜的下人立马通报,谢家的家徽一亮出来现今脑子还清楚的崔家人就知道坏事了。
“来福不见了?”
崔绍大惊,怎么偏偏出了这档子事,还是在崔家举办的宴会宴饮完回去的路上。
“崔三爷不必太过着急,我家郎君大抵是起了什么兴致半路自己下了马车,幕天席地睡了过去,只是郎君自小身子骨弱,不敢在野外多待,请崔三爷派些人手搜寻一下周围,这时节早上寒气重,只怕郎君的身体受不住。”
灼华半句不提谢云的危险处境,只捡着最好的情况说。崔家和谢家有矛盾人尽皆知,谢云这时不见了,虽和崔家没什么关系,也是说不明白的事,事情传出去不知道要被谁做什么文章。灼华此刻也不说和崔家有关,已经是全了崔家颜面,崔绍也不推脱,毕竟崔家还要靠着谢云作势,又刚刚承了谢云的一份情面,崔绍不知谢云有醉后胡闹的习惯,灼华劝说不成,非要亲自带了崔家上下的护卫寻找谢云。
谢云本就是醉酒的人,按理来说走不了多远,但要是醉酒骑着承雪,也不知道能到哪里去。
灼华轻叹一口气,她家郎君不知是不是平日里克制得紧,这一醉酒就要干些出格的事来,这最近在文人雅士之间流行的什么狂士风度,可不及醉酒后的谢云半分。若真要说些什么话,只是兴致上头,行事便不管不顾,全然只见无厘头。
褚老先生还在的时候,一次宴饮,被师兄弟骗着舔了一口甜酒,回谢府的路上看见一家人在为去世的女儿办葬礼,也不管认不认识,醉醺醺地过去,把人家守灵的人赶出灵堂,自己跪在灵柩前大哭一场,哭的比谁都痛心,幸而是小孩子,不然未出阁女子的灵堂上来了个不知名醉酒男子,还对人家亲戚“拳打脚踢”,怎么都说不过去。
传到师兄弟们的耳朵里,就爱看端庄的小孩子破戒,逢年过节想着法子灌酒,也不用灌,几口,一杯不到谢云人就醉了,一喝醉,年纪轻轻就颇有一种生死看淡的感觉。今天又喝醉,指不定要闹出什么轶事来。
人多力量大,那座山头被火把照的通亮,可直到天刚蒙蒙亮才传来消息,说是谢小郎君在一桥旁的桃花树下睡着呢。
得了消息,几人连往那桥去,远远看去,只见黑衣的护卫围在一桃花树下,再仔细地看,见一被桃花裹着小“鼓包”,白马在溪边喝水。崔绍走上前去看,只见谢云在桃花堆里枕着马鞍睡得安然,一时间哭笑不得:“这小子......”
陈胤骞担惊受怕一晚上,此刻见了谢云的样子,扶着马瘫在地上,总算是没出什么事。灼华心也放下来,这时就觉出些许奇怪,这桃花树怎么感觉有点“秃”?
心里的疑惑按捺下来,灼华礼数周到的谢过崔绍,忙活一晚上,怎么也该累了,只说待郎君醒来亲自上门道谢。崔绍也不走,这事情做了,就要让人知道,只吩咐着下人去取一辆马车来。
两人嘴皮子打架,拉扯了好一番,灼华这才有空闲时间想桃花树的事,却听陈胤骞对小明说:“我说怎么瞧着这么奇怪,这桃花虽说开花早,也不见这个时候就能开的旺盛还败下枝头的,感情是连花苞都被谢云薅下来做‘被子’了!”
灼华顺着看过去,果不其然,一时间也不担心谢云的身子了,只觉这颗树的今年怕是结不出多少果子来。
谢云一觉睡得模模糊糊,全身上下都疼,尤其是头和脖子,感觉要散架一样,意识还没彻底清醒,眼前一黑,看见一张大脸,听得一句阴阳怪气,心又被吓得一梗。
“谢小郎君倒是好雅致。”
谢云的意识断片在宴饮结束以后,那之后她还干什么来着?谢云缓缓坐起身,挥掉身上的桃花,皱眉直愣愣盯着面前陈胤骞看,意识逐渐回笼。
她好像喝了很多酒,然后车厢里太闷,接着趁着马车一停,就出了车厢?好像还是滚下来的。谢云下意识手往被撞到后背摸去,嘶,痛的要命。
“郎君可是磕着碰着了?”灼华挤走陈胤骞,凑到谢云跟前问,生怕出了什么不知名的意外,谢云又愣愣看着灼华,还不太清醒的样子。
小明给承雪重新套上马鞍,回来看见谢云这个样子:“哎呀,郎君不会傻掉了吧?王二婶家的娃子不就是摔了一跤就傻了?”
谢云的记忆还在慢慢回笼,脑子像是要胀掉一样,但是对小明骂她傻了却听得一清二楚。还有功夫回嘴,就是显得有点没水平:“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果然,小明看起来更担心了。
灼华扶着谢云起身:“别在这围着了,先回谢府。”
谢云一起身,忽觉右脚背顿顿的疼,扯出一个记忆碎片,眉头一皱,感觉不妙,昨晚她是不是指着一块石头管人家叫石兄,对着石头三磕头说要结拜,因为石头没有反应而气急败坏破口大骂,还引经据典,最后踢了一脚来着?
谢云两眼一黑要晕过去,幸好昨天没人看见。
一步一瘸的上了马车,谢云刚想躺下歇会儿,后背一痛,想要趴着,偏偏崔绍还在,只能端着坐姿,难受自己,崔绍还在旁边阴阳:“谢小郎君可让我们好找,‘解鞍曲肱,醉卧少休’,还自己薅了人家的未开花花苞做被子?”
崔绍这是现在觉得谢云没事了,又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让他们瞎忙活一晚上,心里横生出一股火气,来这泄出两句莫名的气话,也不见咬牙切齿的感觉,只是有一种长辈打趣小辈的感觉,和东林书院的师兄弟们好像。
谢云讪笑,乱扯几句带过去,脑海里又浮现出几帧画面。先是牵着承雪走到桥边,非要学着苏轼词里的雅兴,解了马鞍,幕天席地里睡上一觉,看见旁边一颗快要盛开的桃花树,学古人眠在花里,手上没轻没重的一阵乱拽乱踹,这树就这个样子了。
崔绍见谢云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害羞样子,心里直呼大开眼界,也不好多呆,到了崔家庄子就下了马车,这马车就晃晃悠悠进了城。
陈胤骞最后也是缠着谢云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云不好意思说,只是念了苏轼的词,陈胤骞自己就能脑补一大堆乐子出来。看谢云喝醉太好玩,陈胤骞总想着再找个机会,结果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喝一两口没什么要紧事。”
谢云绷着脸:“你这是折辱长辈。”
陈胤骞不听:“咱俩事平辈,平辈,怎么就算折辱?”
“我给你取字,我就是你长辈。”
陈胤骞本想着借加冠礼之后的宴席劝谢云喝酒,怎么都不成,只能叹一口气,故作委屈:“你我明日就要分别,难得还不能喝一碗饯别酒?”
谢云那次酒醉太过受罪,太知道陈胤骞就是想看她出糗,心里冷哼一声,不可能。
陈胤骞明一早就走了,谢云在饯别道折柳送友人远行。
乐游,山高路远,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