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突厥的精锐部队还是反应过来了,于是他们用自己的人数优势将自己包裹得固若金汤。
周景宸好几次突袭不仅没能得手,反而还伤了不少人。她很快就收手,自己这边本来人就少,要是再死伤几个她甚至都不敢去看那些突厥人一眼。
一连好几天被逼得不敢动作,周景宸郁闷极了,前面的路她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她就是在这里潜伏了许久,才能一举击败草原各部的联军。
在往前面一点就是牛首山了,牛首山前面是朔州。
不能再让他们往前,周景宸仿佛都能看到在朔州城外压境的军队。
“凤天。”
周景宸回身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周戾鸢,许是周景宸一直都很爱叫他的小字,周戾鸢忽而听到周景宸唤自己的字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你快马加鞭往回赶,给三叔叔递消息,先定住朔州那边的军心。”
“可……可是……”
“别可是了,照我说的做!此战能否取胜全靠你传回去的消息了!”
周景宸又转身去叫程珂,“程珂,你陪着他一起回去,一路上小心些,莫要冲撞到突厥人。”
程珂立即应下,见周戾鸢还没反应过来,周景宸再次催促,“速去!”
周戾鸢几乎是被程珂拖着上马的,一直到他们已经跑出一些距离来他才愣愣地开口,“可是这明显拖不住啊。”
说完周戾鸢瞪大双眼,勒住缰绳看样子是想要往回赶。
程珂赶紧拉住他,质问道:“三公子,您要做什么?!”
“你快放开我!兄长要去赴死,你快放开我!”周戾鸢明显是急了,没有章法地大喊。
“三公子,世子让您回去传话,请您不要乱来!”
周戾鸢指着前面,近乎崩溃,“前面!前面就是牛首山!出了名的易守难攻,兄长名分是想要以死相拼,拦下这些突厥人,可他们整整有两万人啊!”
“这不是叫我看着兄长去送死吗!”
程珂差点拦不住周戾鸢,索性也红着眼眶大吼,“那能如何?!不拦住他们您要朔州怎么办?现在缺粮,不激奋人心怎么打?朔州后面就是雁门关!”
周戾鸢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对,我要赶快回去,说不定能赶得及来援助兄长!”
说完也没管程珂,闷头就往前面赶路,程珂也咬牙策马跟上。
“侯爷,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
兴奋地声音打破大帐内的沉默,周文鹤惊喜地抬头,“他们回来了?!”
急匆匆跑进来的士兵面色一僵,语气奇怪地回答:“对,不过是……是世子和一个副官两个人回来了。”
周文鹤没心情听下去,直接跑出大帐,就和往大帐赶的周戾鸢撞上了。
还没等周文鹤开口说什么,周戾鸢就抓住周文鹤的手说:“阿耶现下不是感伤的时候,兄长现下正在拦截突厥左贤王带领的军队,阿耶能击退这些攻城的突厥吗!”
周文鹤现下是真的被自己儿子的话给吓到了,“你说什么!周景宸去拦截突厥左贤王了!”
“是的,阿耶能击退这些攻城的人吗?”周戾鸢紧紧盯着周文鹤。
周文鹤噤了声,他也不是很能肯定,毕竟他们缺衣少食的坚持了好几个月,他不能保证他的士兵现在还有力气去反击。
很快好消息便传过来,燕都运来的军粮到了!
周文鹤听到这个消息,仰天大笑,像是一下子将胸中的恶气呼了出来,人也看着精神了不少。
他拍着自己儿子的肩膀说:“明天就打得那群贼獠爹妈不认!奶奶的,老子憋屈了这么久,也该换过来了!”
“传我命令,今晚所有人吃好喝好把刀磨亮,明日跟我去杀突厥人!”
周景宸握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很快就要脱力,他们身边还围着百来号人,她同先锋营的士兵们苦苦鏖战两日,从一开始的一千多人到现在只剩下百余人。
侧身躲过劈下来的刀,趁着那人还没收回来往前扑的势头,抬手一剑封喉。
那人倒下的同时,周景宸身后也传来一股巨力,将她一下子打飞很远,后背的剧痛让她知道自己指定是又挨了一刀,不过没关系她身上几乎都是伤,甲胄也快被她的血浸透了。
但这一刀似乎伤得格外重,她发现自己好像爬不起来了,怎么使劲也没用。
一只脚狠狠踩上她后背的伤口,疼得她脸色又白几分。
“你就是这些人的首领?”
头顶传来声音周景宸被人踩着看不到说话的人,不过从他那双针脚细密的皮靴子以及不用于其他人的衣服,周景宸知道这就是那为左贤王。
“倒是英勇无双啊,可惜了,要陨落于此。”
说完周景宸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架在自己脖子上,毫不犹豫地周景宸挣扎起来,可是她被人这么踩着也是徒劳,还害的她又咳出几口血了。
背上被踩住的力道加重了,周景宸预感到自己要命丧于此,有些绝望地闭眼。
“啊!!!!!”
突然一声嘶吼声传来,接着便是刀剑砍入皮肉的声音,一摊温热的液体洒在周景宸后背。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背上的力气便卸去,旁边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劫后余生地欣喜让她突然有力气支撑自己起来,她向后看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蓝色的眼睛。
没办法,这双眼睛太显眼了,以至于鞅泰特勒走到哪里都会被首先关注。
周景宸看见鞅泰特勒提着左贤王的头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上前两步将她拉起来,“还差一个。”
就见他收回手,将左贤王的脑袋系在自己腰上,看得周景宸眼皮子直跳。
不过她也没有再管,重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剑,她还要想办法杀出去,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也不知是将他们的首领斩杀了,还是被先锋营不要命的打法给吓到了,突厥人开始慢慢有后退的心思。
这也使得周景宸成功等到周戾鸢带着援军跑过来,在看见周戾鸢朝自己跑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坚持不住昏过去。
再醒过来就是躺在营帐里面,周景宸下意识动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身上缠了一圈圈绷带有些动弹不得。
“世子还是好好躺好吧,免得碰到伤口,我好不容易才上好腰包扎好的。”
一旁传来阿信幽怨得声音,像鬼一样把周景宸吓得不轻。
周景宸支吾着开口,“可是……可是我觉得身上有点脏,不太舒服。”
阿信叹一口气,“世子忍忍吧,您现在还下不了床。”
阿信明显处于惊吓之后生闷气中,周景宸说什么都不好使,程珂也是个闷葫芦平日里半天憋不出几句话。
周景宸闭眼,感受着被褥里粘腻的不适,以及阿信在床边的严防死守,她觉得这辈子到头了。
就这么熬了好几天,周景宸恨不得自己还在草原上,到处去找那个左贤王的路上,这样就不会因为身上臭而苦恼,因为大家都差不多。
终于,在阿信不得不去朔州城里抓药的时候,周景宸找到了机会。
帐外就一个守着的程珂,她刚要往外走就被拦住,“世子,阿信说您要躺在床上静养。”
“那个总是躺在床上也不好,我得出来走走。”
“可是,阿信说……”
“嘶,什么阿信说?他是世子我是世子?”周景宸故意板起脸。
“额,您是。”
“嗯,我出去走走啊,等会儿就回来。”
周景宸满意地拍拍程珂肩膀往外走,留程珂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营帐外面。
她走到军营驻扎的河旁边,见四下无人便走到隐匿处,现在已经黄昏没什么人回往这边跑。
她从怀里拿出帕子,开始为自己擦拭起来,要不是想着身上有伤,她早就找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直接跳进河里洗。
把自己收拾得舒舒服服之后,周景宸站起来长舒一口气,刚准备抬脚往外走,就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
周景宸下意识蹲下,隐匿自己的踪迹。
“你怎么回事?真的跑去救那个周景宸?”
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带着怒意。
周景宸很意外听到自己的名字,收回准备偷偷溜走的动作,蹲下来专心致志地听起来。
“可是,这毕竟是我军中,他死了我不好交代。”
另一道声音响起,周景宸听出来了,是周文鹤!
“你怕什么?有圣人给你撑腰,你怕什么?如此好的时机!你……你就这么浪费了!”
确实很生气,周景宸听出来了,声音又拔高几分,听得周景宸耳朵痛。
“可是我现在在燕云!圣人救得了我吗?!”周文鹤也恼怒起来。
“你自己跟圣人解释吧,给了突厥这么多粮草,养了这么久就被你这一下给大没了。”
什么!周景宸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突厥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狗,臣希望圣人三思。”周文鹤沉声开口。
“这咱家可管不了,咱家就负责传达圣人的意思,宣武侯自己看着办吧。”
“我不想再联系突厥人了,我明明是个武将,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打败他们?”
“周文鹤,清楚你自己的位置,你不过……”
“咔——”
周景宸脸色瞬间煞白,她忘了自己受伤的身体,根本坚持不了长时间蹲着。
丝毫没有犹豫,她起身往军营跑,身后传来惊恐的尖叫声。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杀了他啊!难不成等着他泄密吗!”
周景宸浑浑噩噩地跑回营帐,阿信还没回来,只有程珂一个人在。
迟钝如程珂也看出来自家世子不对劲,他赶紧迎上来问:“世子怎么了,是出去久了不舒服吗?”
周景宸白着脸抬头,还没来得及张嘴说什么,营帐被掀开,几个凶神恶煞的人闯进来,直奔周景宸而来。
这是来干什么不言而喻,周景宸才松下来的一口气又被提起来,站起来往另一头跑。
程珂一边拦人一边对周景宸大喊,“世子快走!”
一路上躲过了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的找她的人,好不容易来到马厩,也来不及精心挑选,身后的脚步声已然逼近。
翻身上马,周景宸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踢马肚子逼迫它跑起来。
一口气跑到一处关隘,道很窄勉强容得下一辆马车经过,天渐渐黑下来,让周景宸恐惧的是前面站着一个熟悉得身影。
周文鹤正提着灯,站在那里等她。
硬着头皮往前走,周景宸找遍全身可没找到什么像样的武器,她现在的身体本就没好,何周文鹤打?她想都不敢想。
终于路还是走到头了,周景宸面色复杂地盯着这个被人催着来杀自己的叔叔。
“三叔叔……”周景宸轻声试图唤醒周文鹤心底对族人的一点点怜悯,不多只要够她跑到云州就好。
谁知道周文鹤突然笑了一下,温和的问:“二郎要去哪里?都这么晚了。”
周景宸没敢回答也没敢动,有什么比敌人的温声细语更可怕的事吗?没有了。
周文鹤让开了一点,恰好能够周景宸过去,“早去早回啊,别让叔叔担心。”
说完还身上的披风递给周景宸,她接过来囫囵地披上,冲周文鹤笑笑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两人背道而行,谁也没有再开口,谁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