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宸如同鹌鹑似的乖乖跪坐在秦王府的厅堂之上,秦王端坐在首位捏着茶盏正在饮茶。
她身后的程珂也变得乖顺起来,不再像以往那般那么没眼力见,眼观鼻鼻观心地跪坐在周景宸后面,把自己存在感降得极低。
向忆满头大汗地趴在堂上,肩上中箭的那一块衣物被医师小心翼翼地剪去,露出因受伤而红肿的肌肤。
血不受控制地往外淌着,医师的手边已经堆满了染血的布料,周景宸看在眼里只觉得触目惊心。
秦王虽然在垂眸饮茶,依旧在关注着这边的一举一动,见医师面露难色便沉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原本还在擦汗的医师听到秦王开口,立马上前两步跪在秦王脚下,“回王爷,郡主中箭的位置穿过锁骨,若是强行拔出则有断骨的风险,若是拔得慢了……”
“那会如何?”秦王放下茶盏,神色凝重地看向匍匐在自己脚边的医师。
“那箭上有细小的凹槽,若拔得晚了郡主就会血流不止啊。”医师跪在地上,身体有些颤抖,他等待着上位者的决定。
“拨!”一直趴在地上面色痛苦地向忆突然开口,她强撑起身子抬头于秦王对视,“断骨……好比血尽而亡!我不愿这样屈辱的死!”
秦王看着痛苦万分的孙女,眼里露出几分动容,他轻轻开口,“就依郡主所言,拔箭吧。”
医师闻言赶紧重新跪到向忆身边,一边用帕子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一边对向忆嘱咐。
“郡主忍着点痛,为了不伤及郡主筋骨,小人会拔得慢一些。”
“唔……”向忆将脸埋进臂弯,不让人看见她太过狰狞的样子。
可是在医师慢慢将箭往外抽时,向忆还是疼得闷哼一声,额头顷刻见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向忆身前的地板上都已经被汗水打湿,医师才终于快要将那支短箭拔出来。
就在表皮已经能摸到箭头的时候,医师却感觉到了更大的阻力,他也跟着开始额头冒冷汗,如今不能再耽搁下去,向忆的血已经快染完整个后背的衣料了!
可每每医师用力拔的时候,向忆也跟着向上挺背,这样再怎么使劲也拔不出来,到最后向忆疼得伸手在地板上胡乱抓挠。
周景宸在一旁看着也很不是滋味,也跟着向忆的动作将心揪起来,好一番煎熬。
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偷偷瞄了秦王一眼,见他老人家仍然气定神闲的坐在主位上不见一点焦躁。
周景宸一咬牙向前膝行两步,抓住向忆胡乱挥舞不着力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秦王虽然没有任何反应,可堂上的一切他都收入眼底,自然将周景宸的动作看个清楚。
二人的目光几乎都快旁若无人地交缠在一起,秦王微微蹙眉用饮茶的动作掩盖住自己的表情,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在场几人也被周景宸的动作给惊了一跳,纷纷小心翼翼地观察起秦王的神态,见王爷似乎没有察觉这两人的小动作,才都松下一股气。
医师已经小心试探了好几回,终于摸清楚这箭头为何会有这么大的阻力,趁着向忆的注意力被周景宸牵动过去。
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狠狠心将箭头猛地拔出。
血肉被生生分离的痛就算是铁人也难以承受,那支射中向忆肩膀的箭头上带有倒勾,拔出来要连同着一片皮肉。
向忆痛呼一声接着像卸去所有力气般瘫倒在地上,后背的血甚至流到她的脸颊上,混着汗水一起淌在地板上。
医师忙不停地清理伤口,又为向忆撒上止血的药粉,等血止住后又拿出桑白皮制成的线给向忆慢慢缝合伤口,最后涂药包扎才算大功告成。
众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秦王挥手让早已侯在一旁的董承志上前给向忆披上大氅,并将向忆扶起来差人清理血污。
周景宸跟着小心翼翼地将向忆扶起来,又抬手用袖子给向忆擦干净脸上的汗,整个过程她的手都在抖。
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还没松开,向忆自然是感受到了,她趁着周景宸为她擦汗的时候,悄悄在周景宸耳边低声问。
“抖什么?你在害怕吗?”
说着甚至还想要将人拉得更近一点,吓得周景宸手忙脚乱地避开好远,向忆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就感受到一道威严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抬眼便对上自己祖父不善的眼神,向忆也只得伏低做小乖乖噤声,不敢再做什么放肆地举动。
“呈上来我看看。”秦王眼神看向那支短箭,沉声道。
董承志立即将箭用帕子抱住捧到秦王面前,秦王伸手接过一边细细察看,一边继续开口问话。
“郡主的伤势如何?”
“回王爷,伤口已经处理好,小的仔细瞧过箭上并没有毒,只要好好温养着就无大碍。”医师赶紧将向忆的伤势说清楚。
秦王缓缓点头,目光又移回手中的短箭上,用帕子将箭上的血肉全部擦干净,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起来。
他将那支箭拿得更近了些,“你们这是又招惹到谁了?怎么还惊动了军中?”
“是晚辈的错,晚辈不应该来见郡主,反到给郡主招来灾祸。”周景宸赶紧上前两步主动认错。
“哼,”秦王冷嗤一声,“这是军中制式的箭,本王有幸在军中担任过职务,见过这种箭。”
“许是……有人眼红瑶光如今的地位吧?所以出此下策。”向忆休息了一会,算是缓过劲来,也跟着讨论起来。
“多说不益,下回你再出去,多派些万音卫跟着,别像今天一样差点死在家门口。”
秦王没再将话题继续下去,只是冷冷地瞥着向忆现在狼狈的样子。
向忆尴尬地笑笑,试图缓解厅堂中沉重的气氛,“这只是个小意外嘛,再说了哪有阿翁说得如此严重。”
说完还冲着周景宸挤眉弄眼的,气得秦王狠狠一拍桌子,之前为着孙女的伤势着想忍气吞声的,他现下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还有你!”秦王将怒火转移到了本就看不顺眼的周景宸身上,“你是怎么保护郡主的?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都是晚辈的过失,晚辈甘愿受罚。”周景宸当即诚惶诚恐地认错,她可不想给向忆的阿翁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秦王瞧着周景宸乖顺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喝道。
“自然是你的错!你不说本王也要罚你!来人——”
“阿翁!嘶……啊……”
向忆见自家阿翁竟然动了真格,赶紧将人护在身后,却又不小心扯到伤口,殷红的血迹渗透出来看着格外醒目。
周景宸瞬间急了,赶紧抱住向忆的腰,护住她伤口的位置,生怕向忆又动到伤口,急切地开口。
“阿忆,我愿意受罚的,我愿意的,这事因我而起,本就是我的错,你不要乱动了!”
医师也跟着在一旁紧张,“郡主切莫乱动,这伤口程三角形状,本就不易愈合,郡主定要小心啊。”
头疼地瞧着下面就差上演生死相随戏码的二人,秦王更加不想待在这里,只得猛地一拂袖打断二人。
“哼,瞧你们这副样子,我倒还真不好下手棒打鸳鸯了,免得有人又心生怨怼。”
向忆面色一紧,不自然地看向秦王,“阿……阿翁,你知道了……”
“你们这点小把戏,想瞒得过谁?但凡知道点内情的人都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想瞒过谁?”
秦王冷笑着没有给向忆留一点面子,没给人说话的机会他就背过身去,一边往里屋走一边开口。
“扶郡主回屋吧,本王乏了,年纪大了本就不好入眠,如今还被你们这么一闹,不想让本王好过吗?”
二人目送着秦王嘀嘀咕咕地走开,都庆幸于老爷子并没有要刨根究底,皆是后背冷汗涔涔地出来。
将向忆扶回到她的院子后,周景宸本想着让人带着她去客房,却被向忆拉住不让走。
“我身上汗津津的难受得紧,留下来帮我擦擦吧。”
此刻周景宸脑中正天人交战,她不是不想留在向忆房中,但碍于秦王的威压她又不敢造次,瞧着向忆身上狼狈的样子她怎么都迈不动脚。
聪明懂事的下人早已识趣地退下,脑子缺根筋的也被人连拖带拽地给拉走,周景宸今夜无论如何也跑不出向忆的手掌心了。
擦拭的过程并没有向忆想象中的旖旎,周景宸在厅堂中强忍住的泪水,此刻便像开闸一般往外涌止也止不住。
她一开始还哭得很克制,生怕眼泪不小心滴到向忆的身上,后来擦拭到伤口处她心疼得恨不能自己顶替向忆受罪。
听到身后克制的呜咽声,向忆心头猛然一惊赶紧转身去看,就见周景宸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捂着嘴,已经泣不成声。
也顾不得什么还未穿好衣服了,向忆赶紧凑过去抱住周景宸,“怎么了这是?痛的明明是我,你哭什么?”
“你原可以不替我受这一箭之痛的,秦王殿下说得对,我没能护住你。”周景宸泪眼婆娑地看着向忆,眼里的心疼就差写到脸上来。
“若是着一箭我都受不住,那还往后还提什么与你共患难?”向忆低声地哄着。
“再说了,我不想再让你受伤害。以前我不开窍,你受伤了也不曾关心。如今想来,自从你当年蒙冤开始就一直在受伤,先是下毒而后又在朔州受重伤,去洛阳的时候还被人刺杀,在庆州又落了水。”
说着说着向忆眼里也染上朦胧的泪光,“细细想来,你竟受了这么多苦。在洛阳时我就在害怕,我明了你的身份,知晓自己的心意,我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害怕我不能将爱意说与你听。”
她用指尖轻轻捻去周景宸脸上的泪珠,“周景宸,瑶光,狸奴,我想同你长相厮守、白头偕老,所以今后不要在将生死置之度外,有我还在等着你。”
心上人动听的告白早已省去她多余的言语,周景宸怜惜地轻抚上她受伤的地方,而后慢慢凑近。
一个如羽毛般轻柔地吻落长上面,带着珍惜和小心翼翼,按理说隔着厚厚的布料向忆并不能感受到什么。
但是此刻她就是忽而觉得山崩地裂,有什么东西在她耳边振聋发聩,胸中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让她头脑发胀。
周景宸直起身,一手拖住向忆的脖子,另一只牵起向忆垂落在身侧的手缓缓贴在自己胸口,向忆感受到同样剧烈跳动的心跳,这是为她而跳动的。
“从前我总觉得你离我太远,摸不着碰不到,我没有勇气去向你坦白一切。而我担负着太多东西,踏错一步都是万丈深渊,我不想连累你,你这般好的人不该被我缠上。”
她又将向忆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侧头去轻吻,“但如今我想为自己争取一回,争取一个能够和你携手而行的机会。”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平生一顾,至此终年。”
一个近乎虔诚地吻缓慢而又坚定地落在向忆唇畔,周景宸像是一位朝圣的信徒,小心翼翼奉上自己的一切。
直到这时,向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景宸其实要高出自己一小截,她仰头承受着周景宸倾泻而下的爱意。
温柔又强势情感地将她包裹,卸下平日里和煦的伪装,周景宸骨子里还是改不掉那强烈占有欲。
周景宸抵死纠缠着向忆的唇齿,似乎要将她口中稀薄的空气都蚕食干净,又重新填满自己的气息。
分离时两人早已气喘吁吁,额头相抵再也没有比这还要亲密的动作,周景宸内心雀跃到想要跳起来。
还没等向忆将气息喘匀,周景宸就又急不可耐地凑上来,向忆只好在唇齿间断断续续挤出来几句话。
“别急……唔,我们……慢慢来……哈……这长夜……有的是时间……”
这样激烈的战况一直来到向忆的榻上,周景宸突然收敛起来,就算向忆有心撩拨,她也只是浅尝即止地回应着。
到最后向忆反到把自己弄得□□焚身,她猛地撑起身子,跨坐在周景宸的腰腹间,直白地盯着身下的人。
在向忆酷烈的目光下,周景宸终于缴械投降,支支吾吾地开口,“阿忆,我……我不太会,况且秦王殿下还在府中,这……这样不好吧?”
“噗,”心中猜想了各种可能的向忆,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她慢条斯理地解开周景宸的腰带,“阿翁留我们独处,你以为是来谈谈心的?”
“没关系,我来教你,狸奴这般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