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六区边界，脚下是被工业污染毒得几乎寸草不生的荒地，头顶是刚下过雨，漆黑压抑的天空，来自另一个向导的“精神触梢”延展至半空，无害又招摇，如活物一般摇曳着。

而在场的人里只有身为向导的第五攸能看到这番景象。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向导传达给另一个向导的，隐秘的信息……

第五攸莫名其妙地想：这是在干嘛啊？

向导的“精神触梢”有两大基本功能，“引导”和“探查”，前者是向导能够安抚哨兵的基础，后者则是基于“精神触梢”对情绪的高敏感度而衍生的能力，无视物理障碍获知一定范围内的情绪从而对敌方进行较为准确的判断。

但无论“引导”还是“探查”都是一个主动的过程，哪怕是被动防守的警戒状态，也会表现出很强的目的性，而对面延展出的“精神触梢”却仿佛只是个靶子。

第五攸：“现在是什么情况？”

“黑巫师”的语气和表情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指挥官罗丝也跟着看向二十米外那如同垃圾堆彻的劫匪据点，谨慎回答：

“根据之前交手时暴露出的情况来看，对面目前有八名哨兵和一名向导，武器是长枪三把、手枪五把，不确定是否为全部武器。在您抵达前一小时，对方火力明显下降，可能是弹药不足，但他们应当保留了最后一搏的火力。”

说完指挥官罗丝顿了顿，小声问道：“请问您是否可以确认对方向导的位置？”

对方向导？

第五攸微顿了一下，看向指挥官罗丝：

“来之前跟我说的是向导被劫持了。”

而罗丝的态度很明显是认为向导跟对面是一伙的。

罗丝一愣，以为“黑巫师”是在诘问，立刻低头改口：

“十分抱歉，是我失言了。那位向导可能是有些受惊，对敌我双方造成了一些……无差别影响，因此行动前需要确定他的位置，以免误伤或造成进一步的刺激。”

罗丝·史密斯，现年39岁，少有的在一线担任指挥的女性警官。她坚韧、冷肃、不苟言笑，却也服从、妥协、审时度势。

尽管如此，在属下牺牲之后，在坚守了三个小时之后，面对地位超然的“黑巫师”，违心的话在出口前还是颤抖了。

第五攸略挑起一侧的眉：无差别攻击影响的是哨兵，这么多普通警员是来凑数的？

他看着低下头暗暗咬着牙的指挥官罗丝，看向那狼狈而疲惫的警员们，看向那群状态紧绷的哨兵。

哈？

话一旦说出口，第二句就更容易了。

指挥官罗丝谦卑地询问道：“请问您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什么建议？”

怎么样都行，只要他能让任务顺利完成，向导姑且不论，至少那群哨兵……

第五攸：？

#像一位专业人士寻求专业之外的意见是否有些强人所难？

“黑巫师”：“我只是来协助你们的。”

罗丝顿了顿，随后低声继续说道：“对面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您的到来，我们可以采用速攻的方式，只要没有向导干扰，他们不是我们的对手……虽然也可以等对面在压力下崩溃，但这样可能会让向导承受不必要的风险，我认为可以速攻。”

罗丝曾为了鼓舞士气大声宣告“黑巫师”的到来，就算对面没听清，在双方都很清楚对面优势何在的情况下，他们这边会寻求向导的支援也是稍微动一动脑就能想到的事，否则，他们僵持这么久是在等什么呢？

第五攸看着那半空摇曳的“精神触梢”，忽然明白了：

对面知道支援的向导来了，也知道向导可以看见“精神触梢”。

那向导是故意竖在那里当靶子的，不是挑衅。

是在摇旗投降。

明白之后他更匪夷所思了：

这么多人携带充足的火力，只因为对面有向导就自束手脚险些造成己方阵营崩溃。

而对面的向导不仅协助匪徒暴力抵抗，甚至造成伤亡后依然有底气向他们投降而不担心被清算，只因为来的是另一个向导。

……这帮人的逻辑是有多离谱？脑子坏了吗？

第五攸收回视线，对面向导的行为一句都没提：“那就按你的想法做。”

对面的核心都已经投降了，况且就算没有投降，这边也还有“黑巫师”兜底，激进一些的策略也没什么问题。

罗丝干练的一点头：是！

指挥官像个得令的下属一样去安排工作，而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上下级关系，她是刻意表现出这副恭谨的样子，第五攸半垂着眼帘瞥了她一眼。

02

果然是个不粘锅。

第五攸面无表情地看着又跑来请示自己的现场指挥官罗丝。

就在一刻钟前，罗丝带领她手下的队员们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攻入这两栋像是由垃圾堆成的建筑。没有了向导对他们的干扰，在人数碾压的情况下，前期的准备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而考虑到已经有人牺牲，更加激烈的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

最终结果是：对面三死五伏，这边则无有额外伤亡。

解决完这些哨兵劫匪，对面的向导也没有胡乱移动位置，那么接下来只要劝降就可以了，考虑到“黑巫师”的存在，考虑到官方给向导的待遇，对方没有任何理由负隅顽抗。

而第五攸相信他们攻入时对方站位如此分散一定有那向导的功劳。

给他的待遇一定不只是当个“污点证人”吧……第五攸看着罗丝带上循环播放的喇叭，由几名手下持盾组成防御阵型缓慢靠近，有点事不关己地想着。

向导是主动投诚的，哨兵是不需要他处理的，所以这个任务到底需要他做什么？

第五攸甚至还想过对面有可能是诈降，一直在防备，从结果来看是他想多了，对方十分珍惜自己的生命。

虽然第五攸不太相信游戏会这么好心，但有“兰斯”那个任务在前，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这个任务的意义就是大晚上不给睡觉，用六个小时的车程折磨他？

然而意外就在此时发生。

在罗丝一行人反复强调了自己没有恶意会保证对方安全，缓慢接近至距离向导所在房屋约两米的时候，一声枪响在夜晚的荒原传出去很久。

子弹从布帘遮挡的窗户穿出，在罗丝一行人身侧的地面上钻出了一个小洞。

对方拒绝和平投降。

第五攸都惊了：

有余力最后一搏的时候，你在晃悠“精神触梢”“举白旗”，现在人都被抓完了就剩你一个，居然鼓起了反抗的勇气？

随后第五攸发现事情可能比他想的更加离谱。

罗丝带人撤回掩体。

“向导似乎很排斥我们的接近，可能需要更温和一些的方式让他接受，我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经验，不知阁下有什么安排？”

她手握能直接把那向导连同他可笑的掩体一并打烂的火力，却无能为力无法可施，丝滑让渡了现场的指挥权。

周围的哨兵沉默而安静的等待着安排，他们刚被人开了一枪，却仿佛没有一点脾气。

同样站在一边的艾米丽抬眼偷看“黑巫师”，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想来是不会高兴的。

对方如此明确的敌对意图，指挥官还让“黑巫师”拿个温和的方案出来，撇清自保的意图太过明显，出于对“黑巫师”救了阿瑟的感激，艾米丽并不乐见“黑巫师”被这么硬往上架。

——他们看不见“精神触梢”，所以并不知道对面的向导在他们行动时没有任何阻碍，还以为是被“黑巫师”挡下了，因此，对方开枪的行为在他们眼里没什么好吃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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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攸终于明白了。

这个任务不需要他做任何事，要的只是他“黑巫师”的名声。

没有人敢处置那个向导，没有人敢不处置那个向导，他们唯一需要的是有人替他们做出决定。

现场人员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上级，上级丢给首都塔，首都塔丢给向导塔，向导塔丢给“黑巫师”……

原本以为论坛上的矛盾和对立是特定场合的问题，没想到那只是展现了社会分裂的一角。

呵……第五攸翘起了唇角：

既然让我来决定，那决定什么可就管不到我了。

“黑巫师”没有回答罗丝，左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金属的小扁盒。

从里面抽出了一支烟，用烟盒自带的点烟器点燃。

……！艾米丽迅速捂住了鼻子。

没及时屏息的哨兵有的都呛咳了出来。

罗丝转头看向下属，让他们都散开。

他明知道这里有这么多哨兵……

“黑巫师”的态度表达得很明显，果然，向导就是向导，还是会选择跟同类站在一起。

把所有人都赶走之后，罗丝低垂着视线，等待“黑巫师”接下来的决定。

第五攸吐出一口烟气，开口道：“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