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便是当事人蒋娥的社会背景关系。”赵思说完,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愤。
“由于她已被收押,她的证词还是由我代为传达。”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拿出了专业态度。
“根据蒋娥的供述,那间酒吧自成立起,就一直在暗中进行地下情/色交易。平均每个月会有一到两批‘大客户’来‘谈生意’,每次有人来了之后,就会有一批同事被带走,男女都有。
蒋娥自己曾经被带走过一次。但她对那段经历的记忆相当模糊,不排除被用药的可能。
除此以外,酒吧还会定时招一批十五岁以下的未成年打工,等他们成年后就会安排做别的内容...就和她自己当初一样。
这些就是她所知的一切了,至于具体‘大客户’有哪些,都是什么身份,这些她确实不知道。”赵思说到这里想起了当时的情景——
蒋娥双手本来叠着放在冰冷的桌面上,她仰头看着墙壁顶端的小窗子,右手牵着左手,将垂下的卷发拨到耳后,惨然笑道:“其实我妈死的那天起,我就已经被困在这个囚笼里了,到今天,正好是十五年整。”
没有妆容遮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但她的双眼却已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
赵思神色不忍,向三人继续道:“有关从刘晨尸体上检测到的能量残留的相关信息,会由协会方发送到两位的内部通讯上,我和陈组长只能协助调查,无权知晓。”
这就是社会对普通人的保护,知道异能相关信息越多,他们就越危险。
时有尘边查看最新的报告边问道:“上次抓获的那个...‘老板’是吗,他在哪?”
陈亦深对接此事,回答:“都调查过了,是普通人,所以上面把这两件案子分开了。他是本城某一大企业的老板,这次应该是被竞争对手暗地里设计举报了,恐怕是没法翻身,毕竟现在社会舆论压力巨大。”
“社会舆论?这件事对外公布了?”时有尘皱眉。
“啊...那个交易的案件调查完没有疑点,就面向社会发了通告,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以前也都是这样操作的。”陈亦深听出时有尘语气中的略微不满,疑惑道。
赵思又解释说:“交易事件已经结案了,有关人员都是按章程处理的,如果您是担心两件事牵扯到一起,我们已经做了刘晨死亡事件的信息阻断,会尽力控制不让讨论范围扩大的。”
时有尘说:“我们想见一见那位‘老板’,还有蒋娥,只需要几分钟。”
陈亦深和赵思对视了一眼,犹豫再三后终于松口:“如果只是几分钟的话,可以做安排。”毕竟刘晨的事件主要还是这两位的任务,一些要求还是得尽可能的满足。
探视服刑中人员手续复杂,所以时有尘和陆却之先到了蒋娥这边。
“你现在还能在这里,是因为刘晨身上还有疑点。”时有尘看着蒋娥,观察着她的反应。
蒋娥自嘲地笑了笑:“疑点?什么疑点?难道我还有出去的机会吗?”她当然是不知道刘晨身上有异能残留的。
她想出来。时有尘得此结论。一个真正的凶手很难抱有这种幻想,所以这件事估计真的有猫腻。
时有尘冲旁边的监管人员点点头,拍了拍陆却之,轻声地对他说:“就按照我之前教你的做。”
陆却之上前,在周围几人的注视下拉住了蒋娥的手,开始了第二次感知。
......
“说说情况吧。”回到了讨论室,陈亦深和赵思出去办手续了,所以室内只有时有尘和陆却之两人。
“我按照你之前说的,着重感知了那天事件发生前五分钟蒋娥的记忆。”陆却之咬了咬牙,决定照实说,“凶器是他们那张桌子上的水果刀没错,蒋娥拿着水果刀,这也没错。但是...”
“刀是刘晨递给蒋娥的,他是自己撞上去的。”
“所以刘晨身上残留的能量波动,是精神入侵,对上了。”时有尘把手中的笔放下,盯着陆却之的眼睛。
正在此时,有人敲了门。陈亦深和赵思回来了。
“手续已经办完,可以过去了。”
时有尘起身,把笔重新放进衣兜,对陆却之道:“走吧,去‘看看’另一位。”
......
何关生没见过时有尘和陆却之的脸,不知道他俩当时也在现场。此刻以为这两人是上面派来的,所以硬气地说:“我都已经认罪了,还要怎么样!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这一条命!”他越说越激动,脸红脖子粗的。
“安静点,你的命对我们来说没用。”时有尘根本没有给何关生任何眼神,他背对着,看着墙壁冷漠地说。
陆却之坐在了何关生面前,强硬地抬起他的左手。
意识海中,陆却之以旁观的视角,看到了何关生走进003包厢,里面坐着一个墨镜男人。看到有人进来,男人招手示意旁边的男孩倒茶,并摘下了墨镜,冲着门的方向说:
“终于来了,偷看记忆的小家伙。”
陆却之的视角变了,他不再是查看这段记忆的上帝,而是被锁在座位上不得动弹的羊羔。
男人的瞳孔是灰色的,此刻正冷冷地盯着陆却之。
他说:“你别害怕,我并不会对你做什么。来,喝茶。”说着他端起了自己的杯子,浅酌了一口。
“我大概能猜到是谁教你这么做的,外边那个美人儿吧。可惜了,他猜到了一半却忽略了最重要的另一半。”
陆却之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别做无用功,你只需要听我说。”男人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嘴前,示意他噤声。
“我知道你的异能,我是说真正的。我需要你出去后按照我说的做,不然我没法保证你的一些...重要的人。”他看到陆却之骤缩的瞳孔,满意地笑了笑。
“听好了,‘何关生的企业,他只是个表面老板,实际投资人姓莫,正好他的秘书就姓莫’,这句话我要你原封不动地带给他们。”
“你放心,这个信息可不是我编出来的,你只要把这个线索传出去就行。另外,搞清楚你自己的立场。”
男人说完,一口气喝净了杯中剩下的茶水。他把玩着那个瓷杯,走到陆却之面前,握起他的手,将杯子放在了掌心。
“让你们查的就去好好查,不该你们查的就别想着去碰。这样,才能活得久。”他说完,拍了一掌陆却之的肩膀。
“呼——”陆却之清醒了过来,他猛地甩开何关生的手,腾得站起身,大气粗喘。
时有尘终于不再看着墙壁,他转身走到陆却之旁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还好吗?”
陆却之深吸了两口气,强装镇定:“有些费力,回去再说吧。”重合金门在两人离去的背影后关上了,连同何关生剩下的人生一起。
......
“我感知到的就是这些了。”陆却之按照那男人说的,一五一十地把原话转述了出来,他赌不起,也不敢赌。因为隐瞒了墨镜男人及其能力,所以表面看上去只是单纯的社会关系,自然陈亦深和赵思可以旁听。
时有尘听完,沉思了片刻,问他对面的陈亦深:“你们之前说情/色交易案已经了结,除了何关生,其他涉案人作何处理了。”
陈亦深面色僵硬地回答:“根据知情者的供词,抓获了参与交易者二十余人,按不同量级都做了处罚。”
“酒吧那边呢?”
“...那间酒吧在事件发生以后,没有任何人出入过,但是...”陈亦深欲言又止。
“?”时有尘投去一个眼神。
“但是那间酒吧里面的所有东西,包括酒吧的所有资料,都消失了。”赵思接过话,“所以这个已经不在我们普通治安范围内了。”
“所以就结案了。”时有尘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是的,这是上边的命令。关于酒吧的后续,也许之后你们协会会发布任务进行追查。”赵思直言。
时有尘到此全部听懂了。治安署已经做了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所有事情,而涉及到异能,只有牵扯到自身时才会想起向协会申请协助,如果能置身事外,他们不会关心后续如何。
“那何关生的秘书...我们还要查吗?”陈亦深小心翼翼地开口。
时有尘斜睨了他一眼,说:“不用查了。”怕是你们也不敢查。
他又道:“不过,刘晨死亡属于异能事件,应该也不在你们普通治安范围内吧。”
赵思点头:“如果能由协会下发文件,是可以移交处置的。”一边的陈亦深此时的脸色已经十分难堪。
“砰——”讨论室的门被一脚踢开,应云归神色不虞地站在门口。
他将手上拿着的文件袋往桌上一甩,扔到了赵思和陈亦深的面前,嗤笑道:“文件在这,人,我现在就要带走。”
似乎是嫌讨论室里面空气差,应云归就站在门边,没有再往里走。他就站在那儿,叉着手环着胸,看治安署的两人神情越来越尴尬,终于大发慈悲:“愣着干什么,去带人啊。”
三人回协会的途中,陆却之震惊于应云归居然在一天不到的时间里,既完成了上一个任务,又有先见之明地向协会批了转移处置的文件,还及时赶到了Z城。
应云归瞥了眼后视镜中时有尘望向窗外的侧脸,嚣张地说:“我就知道,就靠你俩这样的新手,想捞人都困难得要死。”
先前应云归不在,时有尘忍着不痛快和各种人打交道,是因为他心里对陆却之有了怀疑,所以为了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得不为之。
而现在应云归回来了,他自然懒得再多说一句,自己思考起来。
看时有尘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应云归又开口说:“我在别的任务中途看到信息,就想到了蒋娥可能不是真凶。但是何关生的事,我确实没有猜到。”
就在时有尘以为他要说“事涉莫家就算了”的时候,却听应云归轻蔑道:“就算那姓莫的真的是莫家人,我也不意外。”
时有尘没想到他居然这样...正气凛然?正对他有所改观之时,应云归大笑道:“是莫家的更好,我可以狠狠地踩那老东西一脚!”
“......”果然不是什么正派人士。
陆却之突然明白过来,墨镜男人说的“把线索告诉他们”,这个“他们”指的并不是治安署的那些人,而是应云归和时有尘。
也就是说,那人是要引导他们查到莫家头上。他突然打了个寒战。
在时有尘提交了对刘晨身上残留的精神入侵能量的调查报告,说明了死亡具体过程后,蒋娥被认定为无需为此负责。
但她自己却说不愿再回到Z城,自愿留在协会基地做事,并心甘情愿地受协会监管。
协会管理楼前,蒋娥朝三人深深地鞠躬,她的眼里似乎又有了一丝光亮。
当你深陷泥潭,路过的人中,也许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会为你的困苦伤心甚至流泪;
但有百分之一的人,会一言不发地伸出手,拼尽全力将你拉出泥潭。
你要永远相信,世界上存在那个百分之一。
才不会在往下陷落的时候,直接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