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她走到停车场,上了一辆黑色的奥迪,我们一路向北,直到她的公寓楼下。"进来吧,家里有点乱,你别嫌弃。"
"怎么会。"
房子大约90平方,装修的简单大方,一看就是北秋的风格。我们坐在松软的牛皮沙发上闲聊起来。北秋说,虽然她大部分时候都满中国乱跑,但北京这套小公寓却一直留着,每当自己走累了,想闭关休整一段时间时,这里就是最最理想的小家。"这套小公寓是我20岁那年妈妈买的,自从爸爸去世以后,我们就离开了南方的故乡。那里太潮湿,总把妈妈的眼泪浸出来。后来我大学去北京,就把这里当作第二个故乡了。"
"一晃,也快10年了。平日都是妈妈为我打理这间小屋,只是几个月前她病倒了,我不得已,只好回来照顾她.."
我楞住了,原来北秋离开的原因是这个。
"对不起,南南,我骗了你。"
"可是你知道吗?妈妈上个星期就过世了,我现在……真的变成一个人了。"
我看见,有一滴水落到了北秋盖着的毛毯上,一滴,又一滴,再一滴。'
她泣不成声。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要离开,他们都不要我呢?..为什么活下来的总是我呢?她说话的声音又小又低,哽咽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我从没有想到这次来北京会看见这样的北秋,此刻的她像一只小猫,站在雨里迷茫。我心如刀割,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在她耳边说:"没事的,没事的,不是还有我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也会离开我的,对吗?"
我早就不记得自己回答过多少次这个问题了,只是我知道,北秋问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我就会回答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直到有一天,她不再患得患失,不再孤单哭泣,不再故作坚强、假装幸福为止。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一直都在。"
后来北秋又哭了很久很久,她哭累了,就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我开了一盏台灯,微黄的光,把黑夜烫出一个洞,连带着我的心也被灼伤了。
我打电话给陈姨,告诉她自己这边的情况,估计花店得关门一段时间,在北秋好起来之前,我是回不去了。
北秋的状态很不好,一连几天不吃不喝,我只能变着花样的煲汤做菜,刚来不到五天去菜场的路就被我摸透了。
她坐着也哭,躺着也哭,醒着还哭,就连睡着了,眼角都挂着一滴小小的,惹人怜悯的泪。我每天煮花茶让她喝,唯恐她把身体中的水分耗尽了,唯恐她把眼泪流干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又瘦了10斤,我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虚弱。我知道北秋没有亲人了,父母都已去世,其他亲戚又都不待见她。她如此害怕孤独,就像失去过她的我一样。
那年北京很冷,我们俩裹着硕大的棉被傻坐在阳台上,头顶身子都落满了雪。我的脸被北风刮得通红,如刀割似的疼,可是北秋说屋里太蒙了,我就只好陪着她呆在冰天雪地的室外。我看着她被风吹干的泪痕和哭肿的双眼,心中的痛苦不亚于肉身体验到的寒冷,甚至于比它更窒息,更让人绝望。
一天一天,我看不到未来。每次睡着前都有种濒死的无力感,好像闭上双眼,我的一生也就结束了。但是我知道自己不会走,也不能走。
如果我也去了,北秋要怎么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