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慵懒的嗓音回荡在两人中间，对方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停下了行进的脚步。
“诶，你来了。”
叶莱兮定睛看了一会面前的人，她穿着深色的长款羽绒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随意挽起的丸子晃了晃，“确实，好几年不见了。”
叶莱兮顿住了向前的动作，打扮潦草之下，面上却处处洋溢着一股明媚的味道。
“毕业后，你没几年就有起色了。”
她低头笑了笑，双手插在口袋里，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不像我，孤注一掷，这一条路偏要走到黑。”
时寂先是收回了粘在央久身上的视线，而后才缓缓看向女孩身后说话的那个人。
“这是我的简历。”
他踏上台阶，倾斜着身子，从央久的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叶莱兮，“你看看符不符合要求。”
时寂懒洋洋地站在那，似乎无论何时，都带着点非凡的底气，也不怕人拒绝自己，颀长高挑的身形，与这暗色之中的墙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距离，央久甚至能一眼看清他脸上的小绒毛，立体的侧颜在朦胧灯光，更显清隽，她心跳都慢了半拍。
“学弟，你人来就行了。”
叶莱兮忙不迭地接过，她笑起来，脸上一对小梨涡平添了几分亲和力，“这些只不过是走个流程，你能来救场，我已经受宠若惊了。”
“对了，时寂，你认识什么缺戏的女演员嘛？”
叶莱兮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眸中光影交错，似是在期待什么，“可以给我推荐一下嘛？”
“嗯？”时寂抬了抬眉。
她阖了一次眼，顿了顿，“我这边还差个戏份比较少的女角色，但是她是关键人物，中医妙手，所以我没办法随便找个人来演。”
“你要是有熟悉的对手戏演员，可以给我推一推。”
叶莱兮声音有些颤，补充道，“前几天，我去参加校友会，拉到了几个朋友的投资，你们要是对片酬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我能做到的也就这些。”
时寂慵懒地勾了勾唇：“中医妙手？”
“对。”叶莱兮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点了点头。
“你看我助理怎么样？”
时寂漆眸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愫，让人看不懂他的心思，尾音缱绻，惹得两人纷纷看向他。
“我？”央久指着自己的脸，额间不免突了突，“老板，这玩笑一点不好笑，演戏我哪会……”
时寂没急着反驳，而是顺着女孩的话意，接着发问：“那你会什么？”
“我……”一如从前，央久还是会被男人的话噎住，“顶多讲个脱口秀，还是那种辛辛苦苦，连夜被窝里面背个梗，卖19.9早鸟票的那种。”
时寂压着眼，故意朝女孩打趣：“你不是从阿姨那学了点医理知识么？中医妙手，专业对口。”
他话音刚落，央久心里便升起了一股不好的感觉——
她同何歆老师说的话，不巧被时寂听到了。
央久明眸潋滟，有些羞涩地红了红脸，轻扯了一下时寂的衣角，压低声音：“老板，你快别说了。”
叶莱兮有些不明所以地望了两人一眼，光亮的眸几不可察地暗了暗，随后敛住了脸上外露的表情。
“时寂，这是你助理呀？”她顿了顿，没有等到男人回答，而后继续道，“长得真漂亮，可惜不是专业演员……”
隔着话音，时寂挑了挑眉，迅速察觉了对方表达的潜台词。
他趁叶莱兮那抹敌意消散得无踪迹之前，拿回了话语的主导权，央久仍面持着礼貌性的微笑，她配合地站在时寂身边。
“学姐。”时寂漆眸平添了几分愠色，轻迈了一步台阶，居高临下看着叶莱兮，语速从容不迫，撇了撇唇，“我开玩笑的。”
“人选，我有其他合适的。”时寂淡然出声，掀开眼皮，“至于我的片酬，你决定就行。”
“我没有异议。”他补了一句，语气一反常态地坚决。
整个楼梯间的气氛逐渐微妙，央久一会看看时寂，一会看看僵住的叶莱兮。
她有点不太明白，短短一分钟，两个人蓦地都不说话了，像是在打什么特殊的哑谜。
叶莱兮与时寂面面相觑，哪能听不出他这是在替助理说话，甚至拿出场费压她。
他每一个举动，都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有拒演的权利，也有涨片酬的底气。
即使他们俩是昔日的校友，时寂也不会多给她几分薄面。这么多年，他真的还是一如既往的率性。
她不禁多看了央久一眼，心底斟酌了一番，瞬间换了副表情，脸上挂着僵滞的笑容，五指紧握。
“好，你推荐的人，我自然是放心。”
时寂单手插在口袋里，朝叶莱兮微微点了点头，他没准备继续呆在这，递了个眼神给央久，示意一起离开。
叶莱兮见两人转身就要向下走，匆忙之中，胡乱地抓了抓凌乱鬓发，扬声道：“时寂，你俩不进来坐坐吗？”
时寂闻声，没有再回头，而是走到楼梯的拐角处，自下而上地望了叶莱兮一眼，漆眸晦暗不明：“不打扰你监督工作了，新戏开机之后，还有时间。”
央久紧紧地跟着他的步子，收回了盯着时寂后脑勺的视线，朝站在楼上的女人友好地弯了弯唇。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叶莱兮看向自己的眼神夹杂着几分晦涩不明的波动，不过须臾，这片刻的晃神便化作浮云，随着下楼，消失得不见踪影。
“老板，刚刚你和叶导演讨论什么片酬不片酬呢？”央久横着拦住时寂继续往下走的去路，眼睫翕动，微微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时寂早已戴上了黑色的口罩，只露出小半张脸，女孩透过他那一双漆眸，目光很难从他身上移开。
“行业黑话。”他喉结滚了滚，淡然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央久有些不明所以：“就像买菜吗？”
“嗯？”时寂下意识地吞咽，整理了下面上的口罩。
央久闪着眸光，有点激动地问：“老板，你买过菜吗？”
时寂罕见地点了点头，声音缓沉：“买过，怎么了？”
“你说娱乐圈有行业黑话，我觉得可能是类似买菜流程一样的东西，你想呀，买菜熟客之间还有暗号，往往还能讨个友情价。”
央久掰着指头往前走，面上满是对金钱的喜悦，“没想到这套道理，放在这里也同样适用，刚刚叶导演好像在压你价……”
“……”时寂满脸黑线，故作淡定地勾了勾唇，“央久，你的公式对了，输出结果却是错误的。”
央久美目圆睁：“啊？”
“你放心。”
时寂双手插在口袋里，仰了仰头，“在叶莱兮这，我不会让自己吃亏。蔬菜的交易过程中，看似买家筛选卖家的服务层次，实则大有乾坤，占据主导权的其实是卖家。”
“我卖不卖。”时寂不禁冷哼一声，“我说了算。”
央久已经习惯了他的盲目自信，她特地为其标榜了一句：“老板，咱们用途要明确。”
时寂：“？”
女孩满脸只有对时寂的怜爱，意图劝其迷途知返，放弃霸道女总裁，专心搞事业。
“卖艺不卖身。”
-
越发临近除夕，夜空逐渐呈现月明星稀态势。
黑夜长久已来的怪情绪，仿佛在此刻得到了释放，旁日里的零星点缀，不如清净来得实在，只有月亮知道，它是为了许人间一场热闹。
最近，央久还是挺有感触的，南城来来往往的车流增加了不少。
连同西郊这种向来不属于城中繁华区的地带，周围的路段都出现拥堵的情况。
此刻，她和时寂正赶上了车流的晚班高峰期，堵在了路口。
百无聊赖之中，央久才想起来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她答应陪云昂吃饭，结果忙起来，一点不记得了。
她抽空，给云昂发了个消息，让他别等自己吃饭。
刚回完，抬眼的功夫，便看到右侧车道有一辆熟悉的车辆。
她瞳孔微震，似是有些难以置信，竟然在这个位置，看到了当初在地下停车场拿灯光恐吓自己的那辆车。
好巧不巧，那辆车的车主同时在这个时间节点，也出现在了西郊容山。
她本想喊后座的男人，上前帮自己查看一眼，结果一扭头，便发现时寂端坐在后面，阖着眼。
央久极力克制自己内心深处那股害怕，手指却开始止不住地哆哆嗦嗦，方向盘都扶不好。
她的前方车辆往前移动了几米，央久慌忙之中，差点踩了个急刹，后面车辆的鸣笛声不绝于耳，在催促她前进。
她只好强打着精神，往前开了点，心有不甘地看着右前方的那辆车。
时寂被央久刚刚这一系列的举动惊醒了，他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央久敛着声，有点恐惧得吊着一口气：“老板，你看那辆奥迪。”
“那天你去给我买奶茶，地下停车场恐吓的就是她。”央久身体微微前倾，朝右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
时寂端坐在后面，反应并未有央久那样激烈，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个车牌，还未来得及说上什么话，便又听到女孩出声。
“我不会记错的，车型颜色全都对得上。”
央久顿了顿，“她后备箱左边，有一块磕碰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