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觉欢不太理解施渺渺对‘好人’的执着，却奇怪地认为施渺渺这样很好。
夜已经深了，桌面上的单词书在不知不觉间合上，两人聊了快两个小时才结束对话，意识到施渺渺对她的特殊性后，封觉欢无法控制的更在意施渺渺说的话了。
她心知肚明自己不该在和施渺渺的闲聊上浪费时间，她应该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书本上，用不了多久就要高考了，她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考上心仪的学校。
被压在厚厚一摞书下的便利贴上，三个大学的名字写在上面。
封觉欢拍了拍那一摞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都说人越标榜什么就是越缺什么，封觉欢经常会和不同的人说她一点压力都没有，她想得很开，大不了明年复读就是了。
还会劝别人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不要搞垮身体。
去年的时候，她在一个群主也是高中生的同人群里也是这么说的，那个同人群现在还在她的手机里。
那个群主和她一边大，年级也一样，也一样通过嗑CP搞同人放松，每天不是学习就是CP。
当时她和群主同样都在熬夜做题，只不过群主的熬夜做题说了出来，她的熬夜做题被她悄悄地藏了起来。
她装得好像一点压力都没有，还劝别人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高考还能重来，身体废了是真废了，养身体既费时又费力，说不定还养不好。
虽然是一边大的年纪，但群主不像她，不会将自己的焦虑藏起来，也不会将自己的看重藏起来。
她说的话封觉欢现在还记得，她说‘没有复读这条路可以选，一旦心存复读这个想法，就不会全力以赴了’。
她还说考不上疾病焦虑把她杀死她也不在乎。
封觉欢不认同她的心态，又不得不承认，她正在做的恰恰就是她不赞同的。
自从初中出了差点被人贩子绑了的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紧绷所有神经，时间长了，性格就变了，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不能正视自己，也不能完全接受自己。
变得很矛盾很别扭。
‘嘀嗒嘀嗒……’怀表走动的声音，在深夜里清晰异常，封觉欢不由自主地看过去，有时候她很羡慕和她同年龄的群主。
能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行为与想法一致。
内耗依旧有，但不会特别多。
虽然在学业上，她的行为和想法并不一致，会一边想着不给自己压力，身体更重要，一边熬夜学习，不敢少做一道题，少看一页书。
而现在……
她知道她不该花这么多时间和别人说那些没用的话题，可她控制不住，她会因为晚回施渺渺而胡思乱想，心神不宁。
封觉欢不是一个会因为不回别人而感到内疚抱歉的人，之前是这样，在施渺渺还没出现时，她可以一整天都不打开社交APP，哪怕手机里累积了一大堆没回的消息，她也不会为此有一点情绪波动。
对面人的急切都能从手机里溢出来了，她也不会感到抱歉，只会眨一下眼睛，把手机关上。
‘嘀嗒嘀嗒……’没打开的怀表还在转。
“不能再想这些了。”封觉欢回过神，她站起来举起两条胳膊伸了个懒腰，胳膊和肩膀的部分肌肉得到放松，胳膊放下，她舒服得吐出一口气。
“虽然学习的时间少了，但我也没之前那么累了，”她底气不足地说：“所以这应该算不上是坏事吧？”
“说不定就是因为我没那么累了，气色好了，别人才会发现我和之前不一样了。”
说到这的时候，她已经有点说服自己了。
封觉欢自我肯定地点点头，把练习册合上，卷子小心收好，改错题的本子也收好。
明天课上会用的东西放进书包里。
时间不早了她该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她想就先顺其自然吧，反正对她的影响还不是特别大，也算不上是不好的影响，所以就先顺其自然吧……
闹钟还有五分钟就要响起，封觉欢先它一步起床，她坐在床上发呆，床尾的电热毯还亮着，过了正正好好两分钟，她百般不情愿得起来把衣服换上。
心里念着再过三天就放假了，放假了就不用早起了。
三月的天已经没那么冷了，可还是得像洋葱一样穿上一层又一层的衣服。
衣服换好，电热毯的光前脚刚暗下去，闹钟后脚就响了起来。
闹钟关上，封觉欢随便放了个英语音频听了起来，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从她的左耳朵进去，她转个身的工夫就从她的右耳朵跑了出来，一点痕迹都没留。
“闺女！起来吃饭了！”
这句话是中文，没从她的右耳朵里跑出去，封觉欢拍了拍脸，大声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出来！”
平淡、令人厌烦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吃饭、洗漱、出门……
出门前母亲的叮嘱还在耳边，封觉欢走到一个拐角，昨天和她同行的女同学在距离她两米的位置朝她挥手。
封觉欢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动了一下，奈何早上太冷了，她的手最后还是没能拿出来。
“早啊。”她的声音从口罩传出去，听起来闷闷的。
女同学走到她身边，两人一起往学校走。
“啊，今天语文课就要把上次考的卷子发下来了，我废了，”她抱怨道：“我宁愿老师抽人背文言文。”
封觉欢笑着说：“今天有至少两节语文，说不定卷子和文言文都有呢。”
“啊啊啊啊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女同学尖叫道：“我讨厌周三！”
“我也讨厌语文课！”
封觉欢倒不讨厌语文，文科里她唯一讨厌的就是英语，不讨厌这门学科归不讨厌这门学科，上学的时候她什么课都讨厌。
不管学生再怎么讨厌，课还是照上不误。
语文课上，老师刚把卷子发下来，现在正在讲台上说哪道不该错的题，班上有一大半的人做错了，还说他们再这样下去，高考那天就惨了。
封觉欢感觉良好，完全没有被老师的批评打击到，她就是不备考，语文成绩再低也不会低过125的。
而且这么多科目里，她最放心的就是语文了。
卷子放在最中间，语文书放在一边，封觉欢没精打采地听课，打算再看一遍后面的阅读题时，一不小心把语文书弄掉了。
她直接被吓精神了，第一反应是看老师，见老师只是看她一眼，她赶紧弯腰去捡书，手才把书拿起来，画着竹子的书签掉了出来，落地的瞬间不大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封觉欢用另一只手把书签捡起来，语文书放回原位，书签放在卷子上，她像刚拿到书签一样仔细地看了起来。
【对了，竹林会分大小年，照片里这个就是小年的，这一年不会长笋，也就不会有新的竹子，整年竹子都是黄黄的，稀稀拉拉，但大年的那些竹林就是乌漆嘛黑的，深绿，层层叠叠的叶子堆在一起，黑压压的】
盯着书签上画着的竹子，施渺渺和她说过的话擅自从她的记忆储藏室里出来。
封觉欢的手指在上面来回摩挲。
她以为像这种在企鹅上的对话，她顶多记住大概的内容，然而她意外地记得清楚。
封觉欢还记得她们是为什么聊到这个的，她刷到了南方挖野菜的视频，里面恰好有竹笋，正好她们在聊天，她顺嘴向施渺渺感叹她们那边的野菜种类多。
还说以后一定要尝试挖竹笋，又问施渺渺有没有挖过，关于竹笋的话题就展开了。
【施渺渺：笋好吃的时候是在土里，会有一点点裂缝，我找不到】
【施渺渺：到了四月份左右，下一场雨就会破土暴长，一晚上能长十多厘米的感觉】
【施渺渺：长出来的时候是黑色的小圆锥，在土里的时候是黄色的，然后就开始长长长比人都高，等再过大概一周，就开始剥外壳，然后就开始变成竹子了】
顺其自然就聊到了竹子。
封觉欢侧头看向窗外，看了没两秒她又转头看教室的钟，‘这个时间，她应该快上班了吧。’
‘她有给我发消息吗？应该不会，一般来说她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找我。’
‘她通常都在下午找我，在她快下班或已经下班的时候。’
‘嗯……等下课了还是偷偷看一眼手机吧？’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突然发现之前她很少会在学校里打开手机，可现在只要一下课，她就会想着打开手机看一眼。
特别是在下午的时候。
她在期待什么？
这么频繁地打开手机，她是想看到什么？
怕没及时回复施渺渺？一个网友而已，没回复就没回复，而且又不是不回复了，只是回复得晚一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施渺渺也不是每次都会秒回她的，所以她为什么要担心不能及时回复？
更何况施渺渺也不需要她立马回复。
封觉欢不安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她好像有点太过在意施渺渺了，她的在意已经不是可以顺其自然的了。
她烫手地把竹子书签放到语文书里，脑袋快速转动，她在想她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施渺渺？是什么感情才能让一个人这么在意一个人？
“封觉欢，来，你把xx第一段背一遍。”
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封觉欢被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好在老师让背的文言文她没忘记。
背到第一段的最后一句话时，一个让她心跳加速的想法出现。
‘我该不会是喜欢施渺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