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八楼走廊尽头，实验室内。
“顾医生，你们医院实验室的器材好多啊。”
秦宛州站在实验室门口，惊讶于放眼过去数不清的实验器材。
这间是顾晏清和沈昊的私人实验室，尽管与其他科室的使用需求无关，但也足足有三百平米以上，常见的大中小型设备一应俱全。
电子显微镜、核磁共振仪、显微拉曼分析仪、自动化血液分析仪……目光所及之处的好几台大型仪器，也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秦宛州的医学知识储备基本为零，勉强也只能认出试管和显微镜这种被大众所熟知的器材。
刚刚顾晏清邀请她到自己的实验室参观，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全然没想到万一被对方发现自己缺乏医学常识，会不会被扣印象分这回事。
她暗自叹了口气，抬脚准备进门。
“稍等一下。”身后顾晏清的声音冷不丁传来。
秦宛州正要进门的姿势一下子顿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来我这边。”顾晏清轻轻拍了拍秦宛州绷住的肩膀。
实验室进口处还有一扇和墙壁相同颜色的门，开在左边，秦宛州先前没发现。
顾晏清输入门锁密码，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清一色的无尘隔离服和消毒用品，约莫有三十件左右。
“穿这套吧。”
顾晏清递来一套全新的一次性隔离服，今年刚刚补过库存，仓库里未开封的还有几千套。
她手上这套是粉色的。
她不喜欢粉色，但今天秦宛州要来，她特意提前从仓库拿了一套出来。
“好。”秦宛州接过衣服，却没了接下来的动作。
“怎么了？”顾晏清见她不动，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顾医生，这个该怎么穿？”秦宛州尴尬地拿着隔离服左右摆弄，也没能完全理解它的设计。
两条细长的粉色带子垂荡在隔离服前，电视剧里看过的款式也和手上这件不太一样，她属实没搞懂它们的作用。
顾晏清顿悟，随即从秦宛州手中接过衣物，两手一抖，将隔离服抖开。
“手抬起来。”
秦宛州眨了眨眼，配合地抬起手，高举到头顶。
顾晏清提起隔离服一侧袖子的手愣在半空中，原本平静的眼神有些慌乱。
“稍微……低一点。”
“哦哦，好。”
一抹淡淡的微红爬上秦宛州的脸颊。
她是笨蛋吗，干嘛把手举那么高，又不是要大灌篮。
顾晏清靠得离她近了些，温热的呼吸难以控制地吹拂到她的脸上。
可能是她的错觉，但，对方的呼吸似乎真的不太均匀，带着些不自然的急促。
“顾医生……”
太近了。
秦宛州竭力抑制住喉间吞咽的滚动，下颚线绷紧成一道利落的线条。
“转身。”
顾晏清熟练地替秦宛州系上隔离服的领口，中指指甲不小心轻刮到她的光洁后颈，连带着微弱的生物电流，惹得秦宛州背后一阵酥麻。
“不好意思。”
察觉到对方的异样，顾晏清不可避免地愣住，脸上一贯的清冷瞬时瓦解。
她禁不住再一次想起那个夜晚。
秦宛州喝得大醉，她却很清醒。
秦宛州的皮肤很薄，在淡蓝色月光的照映下尤为透亮，情动时会浮现出浅粉色的细小血管，像极了叶片上鲜嫩繁复的生长纹路。
那是顾晏清看过的，最美的画面。
此时的秦宛州也一样，后颈处微微泛着红，带着若有似无的颤抖。
“那天晚上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顾晏清强忍住想要亲吻秦宛州的冲动，试图通过吞咽口腔里分泌的唾液来湿润自己干渴的喉。
秦宛州的后颈越来越红，即将与粉色的隔离服融为一体。
“还记得……一点。”
吞吞吐吐，慌张尽显。
顾晏清毫无预兆地将双臂环到她的腰前，看着像是抱住了她，实际却没触碰到她的任何一处。
“一点，是多少。”
秦宛州大脑一片混乱，全然无力招架对方的步步紧逼。
——“我可以抱你吗？”
——“我有说过不可以吗？”
露骨羞耻的对话和画面一一从脑海中袭来，秦宛州一时半刻竟无法回答顾晏清的这个问题。
她该怎么说？
全都记得，不介意再来一晚？
亦或是，想和对方共度每一个纵情相拥，以至于无时入眠的夜晚？
秦宛州眼睁睁地看向顾晏清即将抱在自己腰间的手，隐藏在心底的渴望暗暗滋长。
她并不想止于这个拥抱。
顾晏清见对方不答，目光稍黯，接着愣是硬生生在下唇上咬出一个小缺口，蔓延在口腔里的淡淡血腥味让她恢复了一丝残存的理智。
她腾空的两手各取了一条秦宛州身前的细长带子，将其环绕到秦宛州身后，仔细地捆绑好，打上了一个优雅漂亮的蝴蝶结。
“系好了。”
趁着神智清醒，顾晏清悄然地退后两步，在两人之间隔出恰当的安全距离。
秦宛州怔怔地转头看她，脸上还带着情欲渐起的潮红。
她为什么不抱她？
她不明白。
自她们相遇起，顾晏清每次的若即若离都让她摸不着头脑，难以判断对方的真心。
顾晏清对上秦宛州情意朦胧的琥珀双眸，那里面盛着一汪险些泛滥的春水，轻易便能诱她沉溺。
“那晚你喝醉了，是我没控制住，我很抱歉。”
顾晏清的声线有些沙哑。
“我会尊重你的想法，你不用担心。”
她的想法？
“如果我的存在让你厌烦，你可以直说。”
顾晏清的意思是，以为自己自始至终都对她没兴趣？甚至可能讨厌她？
秦宛州睁大了眼。
这是哪位清汤大佬爷判的案？
此时的顾晏清全全卸下了往日里的高冷模样，眼睫频率不定地眨动，一手轻轻握着另一只手肘，食指无意识地缓慢摩挲着自己细嫩的肌肤。
她维持着这个动作站在原处，眸很黯淡，像是罪人在等待法官的宣判。
但此时在秦宛州的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顾晏清犹豫微妙的语气，配上她今天的艳丽装扮，勾人威力更甚。
不得不说，秦宛州很吃这套。
秦宛州没忍住吞咽的动作，她演过最多的角色就是恋爱中的少女，对这类肢体语言和语气自然不能更熟悉。
“顾医生。”
“嗯？”
“莫非你……没谈过恋爱？”
顾晏清浅咬着下唇，将头埋得更低。
“没有。”
秦宛州不可置信地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
在她看来，像顾晏清这样的人追求者起码能从上海排到东京，再绕上两个圈。
你是不是喜欢我？
有了签名的前车之鉴，秦宛州不敢再随口说出这种话，免得又给自己丢脸。
如果顾晏清喜欢她，为什么不抱她？
喜欢是可以克制的吗？
短短几秒，秦宛州却想了很多问题。
她对相爱的概念也只来源于对剧本人物心理的琢磨，片面且不真切，很难辨别顾晏清的话中到底蕴藏着多少复杂的情绪。
她还不够了解顾晏清。
“顾医生，我不讨厌你。”
“你觉得我怎么样？”
秦宛州笔直朝着顾晏清的身前前进了一步，这时两人间的距离仅一步之隔。
她问得很婉转，给两人留足了余地。
顾晏清今天穿的高跟鞋鞋跟比秦宛州高，她凑近后能轻松看见对方低垂头颅下略显慌张的面孔，漆黑的瞳像受惊的小鹿般灵动闪烁，没有方向。
她是第一次看到顾晏清这样的表情。
“没听清吗？”
见对方不回应，秦宛州又前进半步，准备再重复一遍。
“听清了。”
顾晏清喉结处滚动了一下。
“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没有做过类似的预案，所以。”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但我……不讨厌你。”
顾晏清下意识地想后退回避，却直接撞到了身后冷硬的墙壁，背上传来的低温让她清醒几分。
只有她本人知道，她此时的心跳声有多震耳欲聋。
出于某些原因，她自愿选择了现在一成不变的生活，做任何事都提前做好数个方案计划，更是本能地抗拒着一切不定性因素和哪怕极小的变化。
包括喜欢和爱。
她不清楚自己是否有足够爱人的能力，也不确定她是否有资格拥有这个权利。
想到这里，顾晏清本因过度紧张而僵硬的身形一下子顿住，瞳孔也失去了部分光彩。
或许她一开始就不该让秦宛州闯入自己的生活。
“不讨厌……也不喜欢？”秦宛州细品着顾晏清的话，不禁喃喃自语。
“没有。”顾晏清脱口而出。
“没有不喜欢。”
秦宛州见过太多影视片中动情表白的唯美画面，却都比不上眼前只因她一人而慌张无措的月亮。
她此刻心情不错。
起码她知道了顾晏清对于自己的存在是在意的，并且有在认真考虑她的问话。不懂怎么接话没关系，毕竟她对现实恋爱也一窍不通。
无论是在某个万里晴空的太阳天，还是在某个小雨淅淅的阴雨天；无论是在漫山遍野的山坡，还是在鳞次栉比的高楼。
只要对面是顾晏清，哪处都是适合告白的浪漫场景。
她可以等。
“顾医生，那我等你的预案。”秦宛州盈盈一笑。
“……好。”
顾晏清脸上一抹悄然的红霞渐渐褪去，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冷静，内心却仍汹涌澎湃。
秦宛州离她咫尺之遥，灼热的呼吸徐徐吹到她脸上。
很温暖。
“先坐下吧。”
说完，顾晏清慌忙侧身走向右边，蹲下在柜子里取出两副新鞋套。
秦宛州乖顺地坐到一旁的直凳上，脸上笑意盎然，两腿欢快地轻荡着，显然还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里。
顾晏清略带不解地挑了挑一侧的眉，嘴角却禁不住也勾起一个轻微的角度。
对方的行为就像个爱撒娇的孩子一样。
“不要摇腿，我帮你穿。”
顾晏清单膝跪地蹲在秦宛州身前，动作轻柔地替她穿上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