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了两个多月,檀盛的身体就变得十分虚弱,腿常常感觉有些发软,刘君则为他施了针再配合几副药剂才勉强能正常走动。
“若不是你的药,我现在估计是废人一个。”檀盛一边从床上下来一边对正在收拾药箱的刘君则道。
“这毒估计比我们想象中的要烈。”刘君则有些发难。
“过几日去找檀启,我看能不能留下解药。”
“以檀启的气性不会留给你机会。”
“我得好好想想,实在不行留下一半也好……”
“什么时候告诉凌公子,那日他来问过我药的事,我说是你想要一些给附近几家农户的药才搪塞过去,可别说岔了。”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也曾是中毒之人,这样定期去京中他不会没有察觉。”刘君则劝说道。
檀盛叹了一口气,准备离开房间,却一个没站稳又摔回到床上,刘君则和檀盛都猛然一惊,还好没有摔在外面或者磕碰到哪里。
“刚施完针,明天再从床上下来吧。”
“那我再歇会吧,劳烦你帮我拿下桌上的书。”檀盛回想方才的感觉,明明已经站起来,腿却突然不受控制的软了下来,而后腿便仿佛失去了知觉,这才跌落下来。
夜里的竹舍有点凉,檀盛想要起身关窗,却又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但却感受到有人接住了他。
“阿谨?是你。”
“你的腿怎么回事。”凌景之一边拿过一把椅子,而后帮忙关上了窗。
“太黑了,没站稳。”
“我见你最近几日睡得比从前久,前几日还洒了一桶水,是不是累着了?”
“哦……兴许是从前没有做过这样多的农事,无妨。”
凌景之其实早就怀疑檀盛的状态,从前的他也不是万事不沾手的富贵皇子,怎么锄了一会地就变成这个样子。
更何况旁的坊主都早已回京,可刘君则总是来此,每一次和檀盛会面还专门挑自己不在的时候。想到自己先前中月下兰的样子,心里面不免会有一个可怕的猜想。今夜又看到檀盛这样,不免多了几分确信。
“檀盛,你不要瞒我。”
“我瞒你什么?”
“你为了救我,除了丢去皇子的身份,是不是还和檀启换了什么。上回我给你送仙草露,你和刘君则说的毒,其实是檀启给你下的是不是。”
凌景之之前能够自由出入囿月台时,便知道,虽然檀启怀疑这个和檀盛多有往来的暖笙坊,却久久未拿到实证,所以不能实质性的做什么。救下暖笙坊,一个皇子的身份足矣。
“我当日得救,到底是为何?”凌景之不断询问。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檀盛故作镇定道。
“我要听你说实话。”
“是实话啊。”檀盛道。
凌景之不再与檀盛周旋,将檀盛从椅子上拉起来,带到床边,使了些微微的力气把檀盛往床上推。
“你干什么?”檀盛有些意外,而后话音未落檀盛果真没有站稳,只是这样微弱的力气便能将他轻易放倒。
“什么时候这么弱不禁风了?”
“我……”檀盛话还没说完,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用手撑住额头,凌景之见状十分紧张,连忙坐下来扶住檀盛。
“你怎么样?”
“没关系,等一下。”
檀盛歇了一会,感觉好些。
“就这还不讲实话?你是不是用自己中毒换我的命。”
檀盛沉默。
凌景之看檀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走到一旁书架,打开后边的暗格,里面藏着的都是刘君则给他配的解药。
“这是什么?”
檀盛表示惊讶,这个暗格凌景之是何时发现的。
“你来过我房间。”
“怎么,你房间现在不让我进了?”凌景之道
“没有,你当然可以。”檀盛连忙解释。
“我偶然间见你好多回背着我往这里藏东西,怎么,日后若是移情别恋也要像这般藏东西?”
“我不会。”檀盛急忙道。如今的凌景之,不再是那个不愿说太多话看起来深藏不露的模样。
“我倒希望哪怕是与旁人往来的信件物件,而不是这些药。”凌景之皱眉。
檀盛见事已至此于是道
“事出紧急,当时大司乐和褚丞也被他们制住了。”他不想让凌景之因为这件事情对自己愧疚,也不想让凌景之心中又多一重担子。
“果然。你中毒了。”
“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担心。”
“所以三个月回去拜见太后实则是去拿解药?”凌景之了解檀启的路数。
“是。”
“什么毒?月下兰恐怕不是这个症状。你从这个月初开始便总是窝在房间里,虽然把我支开,但我还是知道你是需要歇着。”
“不是什么厉害的毒,刘君则有把握,我也吃药了。”檀盛看着凌景之手里的药品扬头示意,无法说出自己余下不到五年的寿数。
“这毒叫什么名字,刘君则是否需要帮忙?”
檀盛正要说,看到桌上还放着刘君则的来信,他记得里面的内容提到了他余下五年的寿命。
檀盛微微皱眉,转动身体挡住书桌的方向
“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没有大事,你可听过南境拥有百医书的宁州刘氏?曾经的百医门门主是他的先祖。”
“你身边可真是卧虎藏龙。”
“否则怎么敢许你一辈子。”
“你别岔开话题了,以后的活我来做。”虽然檀盛现在侃侃而谈,但凌景之还是很担心,檀启能放人,怎么会用效用不大的毒。
“那这几日辛苦你了,凌公子。”
檀盛突然这么叫凌景之不太适应,眼神躲开
“你别这么叫我,不习惯。”
“他们都能这么称呼你,就我不能?”檀盛笑。
“不能。”
“凌公子?凌景之?景之~”檀盛越发兴起,凌景之耳朵发红。
“你早点睡,我走了。”
“凌公子你不来陪我。”
“谁让你这么多天故意支开我,现在晚了,不陪。”凌景之转身离开檀盛房间,随着关门的声音脑中印出的全是檀盛桌上收到关于毒的信。
五年寿数,何其短暂。
檀盛,我要你长命百岁……
几日后,一大早檀盛就发现院外不远处停靠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位戴斗笠的蒙面侍卫,双手怀抱着剑。
蒙面人见到檀盛出门随后走上前来,随后朝檀盛做出请的手势
“我帮太子殿下来请人。”
和凌景之告别之后,檀盛登上了那辆马车。
“拜见完太后,殿下东宫有请。”蒙面人对檀盛道
檀盛心中冷笑,太后常年抱病不见人,哪里有什么拜见太后。
“知道了。”
一路颠簸后,来到了熟悉的京城,檀盛掀开帘子,看见远处暖笙坊的阁楼,只希望这些多年的友人和家人都能平安。
===东宫,囿月台===
“殿下,人已带到。”蒙面人推开书房的门。
如今的檀盛没有皇子的身份,缓缓低下身,朝檀启一拜。
“草民檀盛参见太子殿下。”
檀启趁此机会也是想再次敲打檀盛,也没叫他起身,打量着檀盛全身的粗布衣衫和那支木制的簪子开口道
“弟弟如今落得这般模样,可有不甘?”
“不敢,如今种种都是草民自己的选择。”
“与其说是你的选择,不如说是本宫赐予你唯一选择。”
檀盛的确是没有选择的,他的另一种选择就是把凌景之的命交出去。
檀启说完招了招手,屏风后的隔间出来一个与方才人打扮类似的蒙面人,只不过与方才那位不同,这位腰间佩戴着的除了暗器还有几个略显突兀的香囊。
檀盛盯着他腰间的香囊,像是发现了什么,回忆起刘君则整日里的装扮,蒙面人腰间的香囊分明是药囊,只有长期需要配药的药师才会随身佩带。檀盛有些疑惑,久久盯着那人,想要看清楚他的脸。然而那人也很敏锐,一阵肃杀之气袭来,搭上檀盛的脉。
果真是药师,应证了檀盛心里的猜想。
那人探完脉走到檀启身边耳语了些什么,看檀启满意的表情就知道,檀盛身体大不如从前。
“你一时半会不会死。”檀启笑。
“草民如今在冀州以务农为生,也不沾染京中大事,望太子殿下不要忘记约定。”檀盛见檀启没有拿出解药的意思。
“暖笙坊中乐谣坊坊主刘君则,为何这些月来屡屡离开乐坊前往冀州?”
檀盛心中感觉不妙,檀启果然时时刻刻不放过这些乐坊的人,想要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你不说,本宫也知晓。他想为你解毒,不过再高明的医术,失去百医书的刘家,恐怕亦抵不过本宫这无解之毒。”
说到这,还不等檀盛顾及檀启已然知晓刘家的事,便用余光扫到方才那位药师似乎被关键词触动了什么,此人大有问题。
“殿下明察。”
“你且装傻罢,眼下就等到本宫将你那些军火统统揪出来。”
檀盛觉得身体无力,方才走了远路又在这跪了许久,只感觉额头冒冷汗。
“檀盛,本宫自然言而有信,只是不知你还能撑到何时。”檀启看了一眼檀盛站不住的样子,从袖中拿出药瓶递给檀盛。
这个何时既包括了檀盛未定但绝不超过五年的寿数,也包括檀启查到檀盛老底的时日。
就在檀盛伸手接药时,那药被檀启丢在了地上,檀盛沉住气,向一旁膝行两步,捡回药品,檀启露出上位者轻蔑的笑容。
“多谢太子殿下赐药,只不过草民命不久矣,恐怕看不到殿下查出所谓什么端倪的那天了。”
“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