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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溯流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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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带迟疑的声音自身后而来,薛无折与郁安对视一眼,一时未动。

谁知他们不应,那人也不挫败,又放声道:“辛木兄,是你吗?”

知道是躲闪不过,薛无折缓缓回首,适时对来人展露出疑惑神情。

那人锦衣束冠,撑开车帘,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

天庭饱满,双眸有神,是没有受过风霜的自在安然。

正是曾有过几面之缘的百里泽。

沧澜岛一别,这位闲散王孙说要归京,以为是后会无期,却不想几人会在熙然繁华的皇都再相逢。

见那两道似曾相识的背影转身却是两张全然陌生的脸,百里泽尴尬一笑,“啊……原来不是辛木兄。”

薛无折彬彬有礼地问:“这位公子,先前是在叫我们?”

百里泽底气不足道:“对不住,先前是我认错了人,将兄台当做了我的旧识,所以才想招呼一声。”

薛无折目光含笑:“哦?竟是如此。”

百里泽愣愣点头,将薛无折上下看了一遍,心底暗恼自己莽撞。

平心而论,眼前这位清雅如竹的男子与沧澜岛的木讷散修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为何他方才竟那般笃定?

千里之外的人不可能出现眼前,且那人是否还活着都未可知。

如是想着,百里泽的视线落到了对面的另一人身上,五官柔和,乌发齐挽,似乎已为人妇。

可那清冷的眼神却总觉得在哪见过……

不等百里泽多看,一阵不知由何而来的寒风猛然吹来,将他露在帘外的五官得七扭八歪。

薛无折声音平稳如初:“误会一桩,不必在意。我二人有事在身,耽误不得。公子若是无事,便就此别过罢。”

青年笑容滴水不漏,唯有他身后的郁安看清了这人反手施诀的动作,不仅挑了挑眉。

但眼下没必要拆台,郁安对百里泽颔首。

“告辞。”声音低柔,难辨雌雄。

薛无折只是笑,牵上郁安的手也不等百里泽再回应,径直往前。

好不容易从诡异狂风中解脱出来,百里泽还没来得及整理仪容就撑身道:“二位等等!相逢皆是有缘,二位要去哪?在下愿载二位一程作为赔礼。”

一面说着,他一面要人驱车追上两人的步伐。

为了适应脚步,车马行得很慢,好在已过了闹市,不会担上扰序的罪名,可车上这位应该也不怕什么扰序受责。

被纠缠不休令薛无折心情急转直下,脸上的笑容温和依旧,但眸光已经冷了下去。

郁安看向车上的人,“不劳公子,放我二人自己自行处理就好。”

“我看两位可亲,不计较我无礼,心中愧疚,所以才想弥补。说不定到你们的去处还与我同路呢?”

这人喋喋不休太聒噪,薛无折将郁安一拉,淡淡笑道:“要造访东山聆仙派,要参加纳愿会。”

上赶着送上来的助力,不用白不用。

有皇室的人在侧,混入聆仙派就好办得多。

果然,一听他们的来意,百里泽一拍大腿,“这事好办,两位且随我一道,一定不叫你们败兴而归。”

郁安观察着薛无折平静的脸,见他没有拒绝,心下明悟,也不多言。

薛无折先上马车,递手给郁安之时,听见百里泽好奇在问他们上山所求,便随口答道:“求保姻缘。”

闻言,郁安眼帘一垂,片刻后才搭上了对方的手。

路上,百里泽主动交代身份,言谈随意毫无郡王架子,半晌才想起来问他们的身份。

装作女子就要压住声线,故而郁安开口的时间更少,多数时候都让薛无折在应付百里泽,在对方说得过分时才不甚明显地掐住对方的虎口。

手都快被掐断,薛无折完全不受影响,一片笑意融融:“早听闻聆仙派体恤世人,虔心祈愿便会应验。我只想求得上天护佑,让我与……夫人情深不悔,此生不离。”

百里泽却对这让人牙酸的话很是感动,握拳道:“兄台用情至深,在下佩服。这世道艰难,有情人生离死别最让人感伤,我那一对旧识命途坎坷,我曾说会做东款待他们,但始终无缘再见……”

说到这里,他似有感慨,下一秒又振作道:“也罢,虽无缘与他们相会,但能带着因此结缘的两位逛逛京城也是好的。距纳愿会还有几日,我们不妨四处游山玩水?也叫你们不虚此行!”

于是二人在东山下的客栈小住的几日,百里泽几乎日日到访,嚷嚷着要带他们四处走走。

回到自己的天地,这位济川郡王的热情同之前在沧澜岛相比有过无不及,领着薛、郁两人玩赏风光。

试探性地攀过一次薛无折肩没被拒绝后,百里泽就放飞自我,每次出门为了彰显兄弟情义,总要踮脚搭着这位新友的肩。

他对郁安则客气许多,似乎是为了避嫌,不敢和友人的“妻子”牵扯过多。

可不管他是亲近还是疏离,这两位前来祈愿的友人始终态度平平,冷的那个不苟言笑,热的那个也只是微笑。

即使是这样,百里泽也热情不改,连他都感叹自己性子是真好。

新的友人生疏腼腆,也不是一顶一的好容颜,但他就是想要多多相处,因为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也因为莫名留意的直觉。

百里泽这边是热情不改,而被缠上的薛、郁两人就没那么轻松了。

女子打扮终有不便,可二人对外的伴侣身份又弥补了不足。

故而郁安大多数时间未有不适,唯有少数与薛无折单独相处的时光里被凝眸打量时觉得怪异。

挽发之际,借着铜镜映照,郁安看见薛无折凝视自己的乌黑眼眸。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对方眸光一动,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弟子为师尊束发。”

还未等郁安拒绝,薛无折便将木梳从他手中取过,一下又一下梳理着那头柔顺青丝。

梳头的力道轻如拈花,细雨般的视线更多的是落在郁安脸上。

两人隔镜对视,皆是不闪不避。

动作止住后,那不必梳理也顺滑至极的长发很轻易就从薛无折掌中滑走。

而执梳的人也没再继续做无用功,半垂的眼眸中情绪深沉,犹如砚墨,慢慢垂手抚上郁安的侧脸。

郁安别开了脸。

薛无折动作一顿,而后强势地抬掐住了他的下颚,将那偏过的脸摆正。

郁安垂下眼帘。

薛无折俯下身来,贴在对方皙白的耳畔低哑发声:“师尊,看着我。”

郁安睫羽动了动,没有照做,只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薛无折。”

跳动的数值似乎已经表明心绪,但为何那狭长眼眸里的情绪又总是真假难辨?

迁怒和恨将他们联结,在此基础上进行傲慢的戏弄,柔情包裹着伤害,冷讽中又透出怜惜。

恨意由始至终没有消解,那其他感情又由何而来?

薛无折,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同以往的严肃语调令薛无折眼帘一压。

他还未作出回应,屋外就突兀地响起了敲门声。

百里泽欢快的声音透过隔音结界传进房间:“靳兄,我们该启程了!纳愿会伊始,东山阶上又当人潮如流,还是早些出门!!”

靳午是化名,要混弄一个傻子也足够了。

屋内的僵持被插曲打断,开门后的二人面色如常,但眉眼间若有似无的冷意倒是如出一辙,传达出各自的心情不佳。

但很快,薛无折面上的那点冰冷褪去,又恢复成惯有温和模样。

百里泽也便没多想,又喜气洋洋携二人乘上车去东山了。

东山之下的青石长街已是围堵者甚众,更不必说踏上山阶的百姓了。

每次纳愿会能被聆听心音的百姓终究有限,想着沾沾灵气改运才是大多数,求子孙求财运的多如牛毛,此外也有来觅有缘人的,世人千愿,数之不尽。

山脚拥挤不堪,聚众太多,三人只能下车步行。

薛无折握住了郁安的手,忽视了对方轻微的挣扎带着他往前走。

在外要扮眷侣,郁安没有挣扎太多,抬起眼睛看了薛无折一眼。

人多的时候,这人会刻意贴过来,将郁安拉入怀,被冷冷一看后,又漾出一抹无害的笑意。

青年神情温和,唯有一双凤眸透出狭促。

看似轻慢万分,却也不动声色为对方挡去半数的推搡。

严厉拒绝了手下的护送,百里泽原打算要亲自招待新友以尽地主之谊,但一来被东山脚下人山人海的壮景吓了一跳,不仅周身的郡王气度被磨平,连靴子也差点被踩掉。

到最后他甚至是被动地被来往百姓推着往前,回头一看,那对身姿优雅的有情人还紧紧贴在一起。

靳兄啊靳兄,周围人是多了些,可别人连你夫人一点衣角都没沾到,你却已快将你夫人按进怀里了,这看护得未免太小心了。

百里泽虽然见惯了宫里宫外的风月,但一见到对方捧若明珠的姿态,还是不由抽了抽嘴角。

人音吵闹,又隔得实在太远,百里泽只好抬起声音吃力大喊:“靳——兄——”

其实这点声音一瞬就被吞进人潮,可薛无折的目光立即就落了过来。

百里泽振臂道:“山上等你!”

薛无折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在百里泽被挤得看不见身影之后,他周身灵波一动,周围人只觉自己被无形之物轻轻一扫,还没察出异样,就被落在身后。

薛无折揽着郁安穿过人潮,轻松写意如游鱼入水。

郁安一直没说话,垂眸盯着放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

当沉默地和薛无折踏上半山亭台时,百里泽已经在里面乐悠悠地品茶了。

边上立着的两个聆仙派弟子将郁、薛两人打量一番,笑嘻嘻地开口:“郡王,这二位可是您要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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