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业完工,荣桂园完工,广恒置业完工,物流中心也眼看到了最后阶段,宋玦熟悉的项目马上要全部结束了,新接的项目没他的事,新派来的人也大多都不认识,就连原先的领导班子现在也七零八落了。
赵希是第一个走的,他调回了总公司。这人原本就是来镀金的,眼看着西南变成了是非之地,早早就开始计划,宋玦卸任总经理后八个月,他的调职通知就下来了,回总公司任职生产部副经理。
刘利平是第二个,以离家太远为由,调去了距离总公司近一点的华北分公司。
王继昌是第三个,荣桂园完工他就干脆的辞了职,直接去了荣桂园。
老杨是第四个,他直接向总公司提出退休申请,声称要回家养老,总公司犹豫了两天,给出同意意见,但要求他再坚守一年。
目前只有彭怀先还坚守着岗位。
他忍不住跑到漓淳县找宋玦吐苦水,可偏偏找了两次都碰上宋玦跟本不在项目,手机也打不通,顾琴也说不知道宋总的行程安排,他只能无奈的回去继续坚守。
其实顾琴知道宋玦在哪里,她只是不说。
宋玦就在漓淳县的大山里,整天待在那棵与夏琮玺歇过脚的珙桐树下,经常是一进山就住上几天。山里信号不好,他的手机只用来拍照片。除了拍到珙桐的花苞和花朵外,他还在夜里拍到了穿山甲——一只成年穿山甲,尾巴上还拖着个小宝宝,发现有人快速溜走,宋玦只勉强拍了两张“高糊”照。
还有一次他在头顶的珙桐树上发现了一条真正的青竹蛇——竹叶青,小蛇通体翠绿,尾巴上有条显眼的红线,黄澄澄的眼睛与传说中恶魔的眼睛一模一样。宋玦大着胆子靠近他拍照,也许小蛇知道他无恶意,也许那天那条蛇心情格外好,竟然是一动不动的盘成S型任他拍了很多照片。
宋玦还专门去了绿孔雀聚集地,拍到了很多种泛着金属光泽的绿色,雄孔雀求偶的时候展翅开屏,肆意展示自己身上的蓝绿金三个色系的羽毛,不停抖动,不停旋转,美不胜收。
顾琴从不干涉他的行动,只一肩担下所有工作,任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顾琴不知道他是在缅怀还是在试着放下,她能做的只有尽量不打搅他。
宋玦再也没回过总公司,无论什么会议,他一概不参加,连年底述职也不去,那架势仿佛是专门躺平等待时间一到,摞挑子走人。
姑妈给他打过两个电话,一个是询问案子情况的,一个是问他过年回不回家。前者得到了详细的说明,后者得到否定答案。姑妈得知详情后沉默了很久,宋玦打算挂断前,她轻声道,“对不起,这么多年,是我怪错了人。”
宋玦轻嗤,“没关系,死人不知道心痛。”
表弟贺雄飞也打过一个电话,嘘寒问暖了一番后说出主要目的:有没有项目用得上他们公司的标准化。
宋玦直白的告诉他,“我都快被开除了,最好还是别让我介绍,不然估计你们公司会直接被拉进黑名单。”
表弟讪讪的挂断,此后再也没联系过他。
老汪到是经常打他电话,隔两天就找他聊天,也没什么正经事,不是抱怨跟他一起下棋的老头爱悔棋,就是数落汪金城的不着调。后来老汪跟人学会了视频聊天,就经常约宋玦一起云喝酒,手机一立,镜头里外的人就都端起酒喝上了。
然而宋玦的日常生活还是在珙桐树下,树下搭着他的帐篷,他在山里无数次的走,走的都是跟夏琮玺走过的那条路,仿佛那个人还在自己身边,每走到一处地方他都想得起当时两人聊了什么。
终于,物流中心也完工了,揭牌仪式上,任寰宇和梁墨特意邀请他来参加。
可一见到他,梁墨的肢体语言就表达出了不可思议。
“你,你怎么……”握着他手的梁墨话只说了半句,一旁的任寰宇轻轻搂了下他的腰,梁墨改口,“好久不见啊!”
宋玦笑,“好久不见,梁先生,任先生!”
仪式后三人坐下小酌,梁墨终于把没说完的话问了出来。
“你怎么变成这样?”
现在的宋玦确实不太像样子,整个人瘦的像个竹竿子,西装架在他身上似乎在晃荡,皮肤也黑的厉害,白衬衫更突显这一点,让人觉得他的脸色比他身上的外套颜色还深…… 当初意气风发的当家人风范荡然无存,现在看上去就像个生了病的农夫。
宋玦只笑了笑并没作答。他能说什么?我这是自作自受?!
任寰宇看看宋玦,对自己爱人道,“他这是为情所困吧?”
梁墨用手指轻敲桌面,皱着眉头道,“我印象中的宋先生应该是个勇于争取的人,既然忘不掉,为什么不追回来?”
“他已经走过去了,是我自己困在里面出不来,何必再去纠缠他呢?”宋玦垂目看着酒杯回答。
“走过去了?”梁墨提高了音量,“他找了别人?”
宋玦笑了笑,没有回答。
“宋先生知道他找的是什么人吗?”任寰宇突然问。
“是个兽医,自己有间宠物医院,人挺好的,很温和。”宋玦回答,目光又回到了酒杯上。
对面传来轻笑声,宋玦抬头望去,梁墨还没来得及收住上扬的嘴角。
“这个项目结束了,宋先生有下一步安排吗?”任寰宇问,把话题扯开。
“我已经辞职了,接下来可能会到处走走吧。”宋玦回答。
“有具体的目的地吗?”任寰宇问。
“没有,走到哪看到哪吧!”宋玦回答,“你们呢?下一步什么计划?”
“噢,我们最近一直在忙一个用音乐辅助自闭症儿童的公益计划,”梁墨接口道,“寰墨给许多康复机构赠送了乐器,我们团外派了一些团员培训音乐老师。宋先生感兴趣吗?要不要来参与?”
宋玦笑了笑,“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不过,我还是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任梁没再要求,但最后在分别时,任寰宇用力拍了拍宋玦的肩膀道,“你不走出来永远不知道事情有转机,祝你早日康复!”
康复?宋玦在心里笑,是啊,他也知道自己是病了,但他觉得这样很好,他并不想康复。
辞职已经批下来了,只等宋玦回总公司办理手续签字,他就彻底不再是长山的人。他回到外公的小别墅里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就出发了。他还没想好接下来去哪,左想右想,估计还是回西南来,毕竟这里有外公外婆和妈妈,还有和夏琮玺一起的幸福。
两天后到了总公司,办手续格外快,只20多分钟就签完了字。宋玦抱着自己物品箱下楼的时候,迎面撞上了齐恒。
齐恒等他许久了,知道他今天来办手续,特意等在电梯旁的。
“宋玦!”齐恒喊他,不怀好意的笑容没有一点掩饰。
“齐总!”宋玦冲他点头。
“钱收到了吧?够不够下半辈子花销的?”齐恒说的是民事赔偿款,“省着点用,别太大手大脚的,毕竟你再也不能在建筑行业里混了。不过也没关系,我听说在你们那个圈子里很多人愿意倒贴找你这样的。”他伸出手拍了拍宋玦的脸,“不过你得爱惜点你这张脸,瞧瞧你现在这个样,还干得动别的男人吗?”
“哗啦”一声,宋玦放开手里抱着的纸箱,东西砸了一地,他一手扭住齐恒拍他的手腕,用力一掰向后转去,齐恒毫无防备几乎瞬间就“啊”的叫出了声。
宋玦用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道,“干别的男人或许不行,但是干掉你还富余!”他也用手拍拍齐恒的脸轻声道,“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正愁没人管下半辈子,你猜猜我会不会怕你来找茬?”
断断续续传来呼叫保安的声音,围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宋玦松开齐恒的手把他往前一推,又用手指了指他,什么也没说,按了电梯下楼,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和一堆掉在地上的工作记录。
离开长山他就去看老汪,拉着他的行李箱。
老汪知道他不想去安河街的房子,什么都没问,简单收拾了沙发让他安置。
宋玦却不想睡,拉着老汪聊天,老汪喝着泡没了味的茶,他自己喝酒,只到把自己喝得醉倒在沙发上。
老汪直摇头叹气,愁得半夜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把汪金城喊了过来,严令他带宋玦出去快活快活,老汪的原话是,“什么高兴你们干什么去,只要不犯法,什么我都不管,你想办法让他有点人气,花多少钱回来我给你!”
汪金城一个头两个大,他哪知道干什么去?吃饭唱歌打游戏,这些东西之前宋玦就不喜欢,现在拉他去都拉不动。
汪金城对着沙发上昏睡的宋玦皱眉头,又不敢顶撞老爹,急得抓耳挠腮,琢磨半天没个头绪,干脆跑到屋外抽烟给媳妇打电话抱怨去了。
李昕听完也愁,没什么主意突然想到自己同学的理论:走出失恋的最好方法是开始一段新恋情!他马上对汪金城说,“哎,给他介绍个对象,你说行不行?”
“对象?我去哪找啊?他喜欢的是男的,我都不认识喜欢男的的男的!”汪金城对这个主意嗤之以鼻。
“去gay吧啊!”李昕道,“喜欢男的的男的不是都去gay吧找吗?”
“那哪是找对象啊?那是找约炮对象吧!”
“哎呀,约不约也得他自己愿意啊,让他认识新朋友不也是个好的开始吗?”
得,歪打正着,汪金城也没更好的办法,先把他拽去试试再说吧,于是他问,“那哪有gay吧啊?”
“你等等啊,我问问我同学,有几个喜欢泡吧的说不定知道。”
过了一会,李昕给他发来了几个酒吧的地址和名称。
汪金城挑了个不远的,决定就带宋玦去这一家。
中午把宋玦拍起来,拉着他出门理发刮脸,又跑到商场里挑了套休闲服,两人下午在商场附近吃了点东西,就直奔酒吧而去。
宋玦碍着老汪的面子跟汪金城出门,可哪知竟被带到这样的酒吧里来,他苦笑,人家一番好意,既然来了那就喝吧。
两人往吧台边一坐就开始喝。
宋玦是不知道也不在乎,汪金城也从不来这样的地方,所以两人跟本不清楚人家的规矩,但凡是两人坐在一起的,一般会被认为是一对,所以单身人士不会来打扰,约炮人士就更不会来打扰了。
于是,两人就安静的,不受打扰的坐在吧台边喝酒,汪金城好奇,不停看向四周,只见每隔一会就有一对本不认识的,聊上几句后就勾肩搭背的出去了,他捅捅宋玦问,“宋哥,你这也不行啊,我看好几个出去的跟本比不上你,怎么那些人都看不上你啊?”
宋玦看也不看,笑着道,“那就是人家看不上我呗,这有什么奇怪的。”
“哎,你们圈子的审美也真是特殊啊,我完全get不了。”汪金城撇嘴,“哎,我看这全场就那个挺帅的,个子也高,好几个过去搭讪的都被他摇头拒绝了。”
宋玦头都不抬,他喝得有点多了,这会正晕。
“哎哎哎,你看,又过去一个!你看!”汪金城用力捅他腰眼,宋玦被他弄得烦燥,只得转回头看。
只见一个穿军绿色休闲服的人正与一个白衬衫搂在一起,拥抱后两人又吻了起来。
“噢,怪不得他拒绝别人,原来人家有伴,是在这等人的。”汪金城又在旁边说。
两个接吻的人分开,一错脸,宋玦看到了白衬衫的长相。
他猛地跳下吧椅,几步冲过去,照着白衬衫就挥拳打了过去。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赶忙拦住他,汪金城也跑过去搂住宋玦的腰,嘴里还大喊,“宋哥宋哥!”
被一拳砸蒙的白衬衫缓过神来,军绿休闲服拿着纸巾帮他擦抹嘴角,回头用仇视的目光瞪宋玦,嘴里骂道,“你他妈有病啊?”
汪金城一手搂着往前冲的宋玦,一手五指张开冲军绿休闲服道,“对不起对不起,他喝多了,喝多了,对不起!”
白衬衫站起身后看清来人却笑了,他阻止了军绿休闲服对宋玦道,“宋先生?”
“你认识他?”
“你们认识?”
休闲服和汪金城同时问出声。
白衬衫点头,看向宋玦。
宋玦却双眼发红冲他吼,“你他妈对得起琮玺吗?你对得起他吗?”
白衬衫又笑了,声音洪亮的说,“我从没对不起他,因为他从没跟我在一起过。”
一句话说傻了宋玦。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