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乔鲁诺不在您身边?”
特里休刚进总经理办公室就直奔卫生间,布加拉提一边和迪亚波罗坐在沙发上,一边抽空与他寒暄。
“……他遇到了意外。”
不告而来的顶层领导迪亚波罗看着紧张下属关门离去,把办公室留给老板,意识到布加拉提和乔鲁诺颇有缘分,无论过去一起背叛,还是一起进入药企,两人似乎都见过面。
“他怎么了?!”
布加拉提惊讶之余带着丝丝关切。
迪亚波罗不与对方视线交流,只看到总经理办公桌上有几个做工精致的瓷娃娃,似乎是商场某入驻品牌的商品。
“洛伦佐什么都没跟你说过吗?”
布加拉提脸上写着困惑,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上司已经夺走了乔鲁诺进化后的替身,还将他放逐到地狱之门中。
“布加拉提,不要打听,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因为多管闲事而丧命。”热情老板身上冷气飕飕,丢下令布加拉提更为困惑的话后走到落地窗边,望着夕阳落下。
他试着与乔鲁诺联络,但墓志铭此时变得不太好用,找不到之前那种“可以沟通”的感觉,仿佛墓志铭认为“乔鲁诺暂时不会死”,所以决定不为迪亚波罗打开通道。
这种仿佛有自我意识的现象真是奇怪。
而迪亚波罗还隐约有种感觉,乔鲁诺所处的镇魂曲中时间也在变慢,从最初十年一瞬而过,到现在逐渐贴近现实世界时间流速。
引力越大,时间越慢。
此时的时空仿佛被挖了个洞,未来与过去都朝洞中倾泻流淌,受引力捕获。
考虑到洛伦佐告诉自己的奇怪愿望,与他近乎无穷的能力和行动力,这种时间逐渐同步的现象,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迪亚波罗望着天边地平线,考虑了三秒拉拢背后布加拉提的可能。
……还是算了,他与这家伙并不对付。
“乔鲁诺暂时没法回来。”
考虑片刻后,热情老板回答。
“但我会想办法救出他。”
他俩在屋外说话,特里休则在盥洗室观望情况。
她迄今为止都通过慢吞吞的动作试探布加拉提和迪亚波罗对她的反应,但二人目前没有催促或不耐烦,这代表他们会看在“父亲”洛伦佐的面子上对她保持礼貌态度。
她贴到门口偷听动静,布加拉提问了个问题,隔了一会后迪亚波罗才回应几句,语气没什么起伏,跟他外表一样冷淡。
“……这个商场的建筑年头很久,前任老板经营不善,我就买下来重新改造装修……”
特里休打听不到想要的东西,于是转头去拿随身小包。
她并不是想出门玩才向布加拉提“抗议”,而是为了调查自己的过去为什么会消失才表演耍脾气,否则无法获取出门的机会。
自从被接到陌生的父亲洛伦佐身边后,母亲多纳泰拉存在的痕迹就消失了,连一张照片,一份文字记录都没留下。
特里休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没有调查的方法,她不是流氓,没有武器,更没有权力,连入住罗马这个莫名其妙的新家时也是被迫听从安排。
但哪怕所有人都认为她是那个陌生女人艾琳·科赛蒂的女儿,特里休脑中长达十几年的记忆绝不会消失。
她想要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从看到纳兰迦给的那张假照片起,她就知道影像记录也不能信赖,于是打算将真实过去凭记忆画出来。
母亲多纳泰拉有张放在家里十几年的照片——她趴在洒满阳光的石碑上,露出轻松惬意神情。
虽然人不常注意生活里常出现的细节,但特里休还是勉强用铅笔将照片复原出轮廓,并记在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她不相信连带在身上的东西都能被篡改。
然而该死的是许多细节记不起来了,石碑上雕刻了什么文字吗?那天是什么样的天气?多纳泰拉的配饰又是什么?
越是着急,记忆就越是自我修饰,最后居然连母亲的面容都模糊起来,被她去世前的憔悴脸孔覆盖。
特里休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恐惧,这是过去被覆写的恐惧。
然而一切负面情绪都毫无帮助,特里休算了算进厕所的时间,再让两个男人等下去肯定会引起怀疑,布加拉提因为安全问题会催她,迪亚波罗看起来太过深沉,弄不懂他在想什么。
特里休最后看看笔记本,预估今天又是一无所获,只能收好皮包,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出去。
她刚走到门口,耳边就传来一丝窃笑,近得像有人在身旁说话一样。
“特里休,你想知道真实的过去吗?”
特里休猛地回头,四下警惕观察,什么都没看到。
“想要知道的话,不如和我们一起来?”
那是个尖锐如同孩子般的声音,其中暗含恶意却无法忽视,神秘声音刚消失,厕所涂刷的猩红墙壁就传来庞大吸力,猛地将特里休拽了过去。
“特里休……还没好吗?”
门外布加拉提显然也觉得太久了点,走过来喊了一声,想确认特里休是否安全。
“再等等,我要补妆!”
特里休听到耳旁的莫名声音掐着嗓子学自己说话。
“你快一点!我们不能再麻烦迪亚波罗先生……”布加拉提开始催促她。
该怎么向布加拉提求救才好……
无法说话的特里休在惊恐之下慢慢被吸入墙体中。
……
乔鲁诺用灯塔水母毒素将拦路敌人统统放倒在地,一路护着迪亚波罗从家族庄园逃出。
“我们得赶快离开!”
为了帮老板拦住敌人,亲卫队成员乔鲁诺·乔巴拿身上已经有几处中弹,但他还是坚定腾出手挡在车顶,免得老板入座时磕到头。
热情老板就着保护上了后座,乔鲁诺钻进驾驶位,打火挂档踩油门,汽车嗡地发出巨响,在子弹噼里啪啦打穿外壳的杂声中驶离,丢下一群手持枪械,想把他俩挫骨扬灰的家族成员。
“乔鲁诺,治好你自己,前面的路有埋伏,往树林里开!”热情老板系好安全带,绯红之王强有力的胳膊一下伸到乔鲁诺脑后,悄无声息替他掀飞子弹。
“请您坐好!”乔鲁诺让黄金体验把嵌进体内的子弹变成肌肉组织,扭扭胳膊仿佛没事人一样转动方向盘,使用他在撒丁岛坡道与那不勒斯野路上练就的飙车技术,从树木稀稀拉拉的炽热南意乡间穿行逃出。
俩人相互配合驶上小路,几十分钟后车速渐渐变慢,踩油门也不管用,情急之下找了个空地停车检查。
乔鲁诺用力掀起车前盖,看到引擎冒出股刺鼻的白烟,面对非生命构成的复杂零件,无奈表示难以解决。
“先生,应该是引擎出了问题,我不太清楚该怎么办……”
他不能称呼迪亚波罗为“老板”,在飞速扩张的黑手党组织热情(Passione)中,调查老板真身是找死行为,哪怕知道都不行,因此乔鲁诺称呼对方为“先生”。
“但我看到有海鸥出没,走走应该有临海村落。”
“嗯,这附近可能靠近环岛公路,你去拿车上的工具箱,我来检查。”迪亚波罗决定亲自上阵。
热情老板脱下条纹西装外套,把深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随后又跟想起什么似地摸摸外套口袋,掏出个小玩意儿扔给乔鲁诺。
乔鲁诺还以为热情老板要掏出什么类似替身乌龟的制胜武器,于是反射性接住。
结果那只是一块没拆包的巧克力——开心果口味。
“刚刚从屋子里拿的。”杀入敌营并在不知不觉间顺走小零食的热情老板十分坦然,埋头专心检查汽车。
乔鲁诺站得离他极近,此时可以清晰看到年轻迪亚波罗模特般鲜明俊朗的侧脸。
他这时期还没染头发,但像电影里的帮派领袖那样用发胶将略长的头发梳到了耳后,白皙耳廓薄薄的皮肤下是毛细血管,随着呼吸几乎快把热度飘散到乔鲁诺脸上。
迪亚波罗额角还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随着他伸手试探车子零部件的动作微微晃动,深邃眼窝与卧蚕下有淡淡青黑。
在潜入这个家族的核心地区前,为确保万无一失解决目标,热情老板通宵几日收集情报,最后决定带乔鲁诺出行。
但他也不是不睡觉的超人,从连续工作时间来看,迪亚波罗其实已经十分困倦,办公室咖啡渣都增加了不少。
乔鲁诺喉头吞咽,看看掌中甜食,巧克力犹带体温,隔着捏捏有些融化。
他不知道迪亚波罗在什么时候注意到了自己的饮食癖好,但这种小细节令人无法忽略,而且从上车后子弹就没打到过自己的状况来看,迪亚波罗悄悄用了绯红之王。
虽然这位伪装成干部的老板很讨厌被人知道真实身份,乔鲁诺不能显得对他太了解,或者太亲近,但他此刻正忍耐着把老板翘起鬓发抚到耳后的冲动。
调查老板的下场是死,随便摸没有防备心的老板可能不致死,但热情目前还没出现这种勇者。
“……谢谢您。”心猿意马的亲卫队成员乔鲁诺·乔巴拿终于憋出一句话,把视线放至脚边泛黄又顽强的野草上,努力去想为何地中海气候令西西里与埃及都如此干旱。
迪亚波罗隔了两秒才注意到感谢,随口嗯了声以示回应,更深地弯腰想用扳手拧下螺丝,手背青筋凸起,整个小臂都在使力。
这位精通阴谋布局的老板从没忘记锻炼身体,合身的定制西装马甲正包裹着细细腰线,光用精致干练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抓人眼球。
……而且他再往下俯身,就会使屁股更明显。
最近越来越受老板赏识,参与行动也越来越多的亲卫队成员乔鲁诺站在老板背后,最后决定不再看老板,而是看看远方绿植,这样才可以保持冷静。
“彻底坏了,连我也修不好。”
不知不觉间过于招人的热情老板摇摇头,表示力不能及,把扳手放到一边,开始解马甲扣。
乔鲁诺大脑停顿,见迪亚波罗三下五除二脱掉西装马甲,露出内里薄薄的深色衬衫,接着又开始解扣子,白生生又线条紧实的锁骨和小腹很快暴露出来。
“本以为他们家族老大刚死,没想到还能负隅顽抗。”迪亚波罗一边脱衣服一边分析局势,十分专心以至于忽略下属呆住的眼神。
“但无所谓,大势已定,这块地盘注定是属于热情的东西……乔鲁诺,脱衣服。”
“……脱衣服?”乔鲁诺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着,眼睛想挪也挪不开。
“对,把你那件带血的衬衫给我,动作快,敌人待会可能就要到了。”迪亚波罗浑然不觉此时的画面与空气有多异常,还用严厉语气命令。
“我会去公路旁找车,但你绝对不能过来看!”
乔鲁诺终于明白他想干什么。
迪亚波罗打算变成多比欧去环岛公路旁搭便车,这里是治安不好的黑手党地区,路过的司机不会搭理一个穿着染血西装的高大男性,但小孩子或许没问题。
迪亚波罗想披上乔鲁诺染血的衣服增加视觉冲击力,吸引不知真相的路人停车。
“在我叫你之前绝不准过来。”马上就要变成童颜大盗的迪亚波罗辞严色厉重复一遍,扔巧克力的贴心暂时放在了旁边。
“……好。”
幸好童颜大盗的搭档乔鲁诺早知道老板性格与小秘密,面对只是交换衣服的情况不知是该失望还是庆幸,但他松了口气,无奈地脱下衣服递了出去。
……
特里休想动弹,胳膊抬不起来。
想喊,声音传不出去。
她究竟遇到了什么?!
眼前是商场的某个角落,对面有淡色大理石砖和奢牌精心包装的橱窗模特,她依稀记得是商场底楼。
特里休想观察环境,即刻发现连这也做不到,她既没有触觉,也不能调动浑身哪怕一块肌肉,更别说转动眼珠,如同台坏掉的摄像机。
“不要挣扎,你现在是只是一坨火烤过的黏土而已~”刚刚的鬼魅声音贴了过来,对准特里休耳朵说话。
毛骨悚然的话令特里休寒毛倒竖——这也只是比喻,因为她似乎失去了自己的身体。
商场已经没人了,对面身着华服,坐在橱窗皮沙发上的品牌假人玻璃眼珠一动不动,气氛阴森鬼魅到了极点。
特里休努力观察着视线范围内可看到的一切,眼角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