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少爷是在一个早晨，我记得那日是个雨天，刚开始只是闷雷在空中隆隆作响，后来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卖报卖报，刚出版的《新中华报》只要三枚铜钱，四行仓库要报在此，大家瞧一瞧看一看喽……”

一群家丁手持木棍在大街上穿梭，身材干瘪，像王老爷家扔在粮仓里捕鼠的家猫。

“哎呦，林家那傻子又跑出来了，给我追，让他长长记性，看他还敢不敢一个人往街上窜。”

“哎，我的报纸——”卖报的手中的报纸被这么一撞，纷纷扬扬撒上天，飘落下来，粘在潮湿的地面上。

我无暇顾及，因为那群人追的正是我。

遭了，没路了。

我攀在墙上笨拙的挪动身体，企图从墙上翻过去，但我那时只有八岁，身体太过矮小，被他们轻轻一扯就甩在了墙边。

我被他们按在墙角，拳拳到肉的厮打。

“好痛，别打了，别打我，为什么要打我？”我把头埋的很深，闷哼出声。

可他们并不搭理我，只是加重了拳头的份量。

我浑身酸痛躲在墙角，强忍痛意把自己缩成一团，任由他们对我拳打脚踢。

他们打累了就蹲在墙边喘着粗气，炫耀着自己的成果，“我可是整整打了他三十七拳。”

另一个声音也不甘示弱：“四十一拳加五脚。”

待他们全走了，我撑着墙想要爬起来，却被墙角的青苔滑了一下，重重跌倒在地。

“怎么办，姐姐还没找到，我也走不动了。”我无助的坐在原地，眼泪不争气的糊了一脸。

我就是在这里见到少爷的。

他穿着上好布料制成的衣物，身边的小厮给他撑着伞，他离我越来越近，不一会便蹲到了我面前。

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狼狈不堪，浑身污垢无处藏匿，宛如一只下水道里的老鼠。

意识愈来愈模糊，我昏死了过去，脑子里模模糊糊想着要找姐姐。

昨夜姐姐没回家，我娘嘱托我们到周围去找，田间村头，小河屋后的细细打听。

在那个年代，有孩子就是有人力，只要不死，六七岁便能下地干活。

女娃娃更是身不由己，早早被包办了婚事，就为了讨那一口礼钱。

家里兄弟姐妹七个，我是最小的一个，要是出生的晚些，或许我们还能上演一出葫芦娃。

那都是后话，到那个年代都已经流行独苗苗了。

听村头那些个嚼舌根的讲，我娘刚生下我没多久，父亲就死了。

按他们的话讲，我爹被我娘活活气死的。

我娘是从妓院买回来的，她出落的好看，身体坚实有力，又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只是这样的人在这世道上终究是不易的。

每每跟我娘去割猪草，总能听到他们在编排我娘，今儿个是我娘临盆前偷男人，撞到了肚子，生了个傻的。

明日又变成了我娘攀上了高枝，伙同奸人害死了我爹。

不过，我娘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她总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在那个年代，人言可畏，随便编排几句都能让你的名声臭炸天，而村里人最关注也就是这个问题。

我趟着雨水一路找去，田间地头的走了无数造，依旧没有姐姐的踪迹，不由得生出几分害怕来。

不知不觉我来到了集镇，集镇很是宽广，各种四脚铁皮的车，手拉黄包车一辆辆从我面前呼啸而过。

雨渐渐停了下来，我立在原地观望四周。

这并非我第一次来集镇，几年前跟着我娘来过一次。

那时我发热发到惊厥，只记得那郎中与我娘骂了很久，最后我娘跪着求他才把药施舍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