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观南登基后，太商内部暗潮汹涌。

第一年，他受国师启发，以各地偏远地区常年饥荒，人员流失巨大，正是需要文武大臣治理管辖，以才能扭转局势为由，将太商丰功伟绩，从先王起便受百姓拥戴的马候，马卿士派遣到了太商戈壁边上的丰城任职。

然而马候却在三个月后意外死在了丰城里。

此事一出，太商里外震惊，个个暗地里指着于观南骂其昏庸无能，不配为太商的君王，为马候而感到可惜，可笑。

于观南倒是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依旧若无其事般该上朝上朝。

第二年，于观南在长乐宫遭受了行刺。

长乐宫是君王的住所，里面装饰富丽堂皇，就连给贴身侍奉君王的侍从住的偏房也一样，但这样的地方到夜里很少有侍卫看管，原因是于观南不太习惯被如此护着的感觉，他觉得这反而像是一只关在笼子当中的鸟雀。

也正是因为如此，戴面具的刺客轻而易举便进入了宫中。

于观南到午时依旧未眠，他披着薄衫看着院子里派人种下的梨树出了神，那刺客行如飞絮般，掷出了一剑，直接划伤了他的手臂。

他一个趔趄跌在了地上，“何人？是何人想要害孤？！”

那刺客身手不凡，在于观南还未反应过来时已经掠到了他身后，正要一剑将他刺死，关键时刻，墨白出现挡下了那一剑。刀光剑影，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墨白的武力在整个太商来说算是最强的，可也和那刺客过上了数十招。

最后刺客被打趴在了地上，也是倏然间咬断了舌头，自尽在两人面前。

“呵，看来还是条忠狗。”墨白说着撩开那刺客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普通的脸蛋，没有任何可疑的纹身或是标志。

于观南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事到如今，有些人也快藏不住了，那么急着置孤于死地，你可知是谁？”

墨白道：“这些人，王上早就想到了解决他们的办法了不是吗？”他走上前查看于观南的伤势，“还好只是受了点皮外伤，臣先给你包扎好，然后叫医师过来。”说着他撕下自己的一块衣料，给于观南进行了包扎。

“不必叫医师，这件事情，先别声张。既然他们那么想要我的命，那我也就不能坐以待毙了。”他笑道：“这才没登基多久，原来庙堂之上是这么番景象，真是让孤大开眼界了。”

“王上放心，不论如何墨白都会站在你身后。”

“你不怕我会因此而发疯么？”

墨白看着他，突然笑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

于观南看着他，倏然也笑了起来，“是啊，如今，也就你最懂我了。”

他想，如果不是国师细心教诲，他恐怕半年都撑不过去。

薛云和刘志远二人暗通款曲，招兵买马，一位是太商有名的卿士，一位是太商的的司工，百工之长，两人勾结在一起，欲将金陵宫如今座上的那位无用君王拉下来，但最终却以失败告终。

王宫之中，上上下下都藏有墨白的眼线，于观南早就掌握了两位大人的行踪，他暗中命人将薛云的嫡长子抓入宫中，以其刺杀君王，谋反之意而杀之，从而削弱了薛云的地位。

儿子被杀后，薛云对于观南的恨意便更加浓重，做起事来难免就不受控制。

他因耐不住性子和刘志远最终联手，带兵谋反，不想却落入了于观南设下的圈套，全军覆没。

于观南坐在龙椅上，看着面前被控制的两人，一阵冷笑，“我一直好奇，两位大人，为何非要将我推翻不可？”

薛云满鬓斑白，已是人老珠黄，然对于观南痛恨不已，盯着他的眼睛充满了恨意，“你当为何？！太商古往今来，忠臣良将无数，可是偏偏遇到你这么一个眼瞎无能的君王！马卿士那么尽忠报国的一个人，被你派遣到那鸟不拉屎的奉城，你将一个死忠于国家的大臣，将他的呕心沥血踩于脚下，你可知他对你有多么失望！我们对你有多么失望！太商的百姓对你有多么失望！！”

看着薛云在那声嘶力竭的骂着，于观南忽而一笑，眼里掩盖不住的锋利，“但这也不至于你要派人行刺于孤吧？”

“哈哈哈哈哈！”薛云看着于观南那副面容不禁大笑，他笑得很颠，“行刺你？对，是我派人行刺你，你心里面难道不清楚为什么吗？！马卿士到底怎么死的？不是被你叫人暗中给杀害的？于观南，我再怎么算计，有你算计的一半厉害吗？”

于观南却道：“那你可知，孤为何要杀他吗？”他从龙椅上起身，走到了薛云面前，“他本无罪，也确实是太商忠心耿耿的大臣，可是对于孤来说，这样一个被百姓拥戴，又丰功伟绩的人，无疑是个隐患。这就是他的罪，此罪，可以置他死地！”

“昏君啊！你这昏君，你可知他有妻儿，亦有一老母，你杀了他！你要他们如何活？！”在一边沉默许久的刘志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于观南愣了片刻，他若非不曾动容，可是他如果不这样，那几年后，他还是太商的君王吗？他既已经坐在这位子上，那就没有下来的理由了，毕竟这是于隼的期望，也是他父王的期望。

“啊啊啊啊！”薛云被刀剑抵住了脖颈，动弹不得，“你杀我长子，是对我的惩罚，你削弱我的势力，是还想对我施加控制！老臣虽死不措，但君王腐败，社稷空墟啊！”他说罢脖子抵着那剑锋就划了过去，血溅了一地，他嘭地一下倒在了地上，红色官袍浸泡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眼睛依旧盯着于观南看，那眼里满是不甘。

刘志远疯了般要去搀扶地上的人，然而怎么也挣脱不开侍卫擒住他的手，他大喊一声，“啊啊啊！于观南，你不得好死，你残害忠良，不得好死啊！！老天有眼，你定会被五雷轰顶，下那十八层地狱！”

“你该死！！”

……

于观南闭上了眼睛，抬手叫一旁的墨白将人拖了下去，他仰头，眼角的泪水还是流了下来。

若非不得已，他又何必这样。

国师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君王便是如此，有许多不可做但又必须要做的事情，要为一国之君，那就不可有多余的情感。杀一人可震万军，杀之，奖一人可悦万军，奖之。王上是，后悔了吗？”

于观南道：“……无悔。”

薛云死在金陵宫，刘志远死在了牢房，这两人被爆出谋权篡位的罪名，文武百官中依旧有人不敢相信，可是也无人敢出面挑战于观南的权威，大都只敢在背后嚼嚼舌根罢了。

后来，洛川河发生干旱，其边上晓城的百姓苦不堪言，下地的庄稼基本颗粒无收，朝堂上的臣子因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有认为晓城百姓要移民搬迁至富庶之地的，但时间长，跨度大，路上会付出巨大人员减损的代价，也有认为干旱导致饥荒，应该储粮备荒，就地开仓放粮的，还有人认为首先要兴修水利，防止下次干旱袭来……各种声音嘈杂交汇，最后有人提到了要烧香拜神，请神仙降福，请雨神赐福。

“王上，此事事关一座城池的安危，您亲自祈福，雨神必定会下界解决此事的！请王上为晓城祈福！”掌祈祷鬼神的祝官上前一步道。

于是金陵宫跪倒了一片，“请王上为晓城祈福！”

“即便王上祈福，谁又能保证雨神下界？！谁能？！”当着百官的面，墨白大喝道，“祈福上香至少七日起步，这七日内足以发放粮食，新修水利，甚至带着部分晓城的百姓迁徙他城，若是七日之后，神仙没有下界，那这后果，谁来承担？谁承担得起？！”

国师也道：“臣也认为，此事不一定可行，这其中不可控因素太大，望王上三思。”

于观南苦笑，他当初并未供奉九重天的神仙，如今更是不可能请得动他们。

但他毕竟身为君王，却不是民心所向。

祝官又道：“王上！请雨神耗费的是时间，但七日内救城救民，耗费的便是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况且神仙为苍生，怎可能会置之不理？！王上！您莫要糊涂啊！”

够了，真是听够了！于观南冷声道：“呵，好啊，我们不动兵力和财力，花时间请神仙下界，孤如你所愿！”他话锋一转，“不过，若是没成功，你，”他指着说话的祝官，又指了指他身后私语的几位士官，“你们，都得为晓城百姓陪葬！”

听闻，金陵宫内又跪倒了一片，“王上息怒啊！”

“万万不可啊！我等都是太商的良臣，先王在世时且不说做了多少贡献，但都是全心全意在为国家，为百姓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怎能说杀就杀？！”其中一位文士道，“你更不能治祝官的罪，他是与神仙通灵的人，要他性命，您就不怕太商不保吗？！”

“放肆！”于观南一挥手将案台上的几卷竹简打落在地，“来人，将他给我拖出去，就地问斩！”

“不可啊！王上！”

“谁敢不服，若不想要人头落地，都给孤闭嘴！”

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于观南见都闭上了嘴，只道：“如此，就这么定了！”

以前他不会这番暴戾，或许是太压抑于这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背负了太多的不理解和罪名，脾性大变。

甚至于连国师和墨白也越来越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了。

于是，这七日之内于观南身着冕服行走在祭天台之间，做着那可笑的祈福仪式。

晓城饿殍遍野，百姓在烈阳下啃起了树皮、草根，待这些吃尽后，依旧没有填饱肚子，为了活命只好扶老携幼，远走他乡或卖身为奴，城中的士官几次三番前来王宫请求王上收回成命，管管晓城百姓的死活，可是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七日之后，祭祀完成，可是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神仙下界，于观南在祭天台讥讽大笑，那笑声贯穿了整个王宫，他的表情狰狞又扭曲，不禁让在场的文武官员后背发凉，而他当着他们的面，亲手将祝官刺死，而后将剩余几位士官拖进刑狱，处死。

然而晓城之事待于观南派遣官员前往解决时，百姓早已流失了大半，城中遍地尸骨。

他看着从中而来的奏折，愣了许久。

从今往后，他在朝堂上说话再无人质疑，但他在百姓心中成为了一个昏庸无能的暴君，一只疯批嗜血的恶鬼。

王太后得知这些事情后，心里大抵是气愤自己的孩子变成如今模样，很失望，两三年再没有和他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