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观南从湖泊的一边追到了山庄外的石墩前，这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家了，只有一座巨大的门亭。那门亭上刻着月荷两个大字，只是门亭上的雕刻十分奇怪，像是一种符文。

门亭两边还有几个字，“阴阳不隔，人鬼神魔……”

于观南只听过“阴阳两隔，人鬼神魔”这“阴阳不隔‘说的大抵就是那死界了。因为也只有那里是不属于阴阳，而是阴阳之间暗无天日的存在。

“嘻嘻～”忽然那门亭上方出现了一只清道士，骨皮烂肉，一身裸露在外的看着于观南笑。

他往上看去，清道士脖颈儿嘎吱一动，骨头化成骨锥，尖利如刃，万箭齐发。

于观南躲开攻击，一手拿着黄符直于身前，默念咒语朝着清道士飞去。随后踏上化出来的铜币，攻向面前的邪物。

“嘻嘻～”清道士是在霎那间散架成碎骨消散不见的。于观南有些诧异，他停留在门亭上左右顾盼也依旧见不着它的影子。

“真奇怪啊。”

乌鸟从林间惊起，聚聚散散。天狗食月，阴风刺骨，于观南仰头看了一眼月亮，瞳孔瞬间收缩。月亮之上还有一个相同的门亭，同样刻有“月荷”二字。

他心底大喊不妙便跳下了门亭，这一跳却误入阴阳之间。

“糟了。”他回过头一看，门亭倒影延伸至他的脚下，而他的头顶也是那门亭。

于观南冷静地收回了目光，往前看去，那里有一条见不着尽头的脊骨道路。如此看来月荷山庄之所以有那么多清道士出没，是因为这里连接了通往死界的道路。“阴阳不隔，人鬼神魔”指的便是死界之地，无论三界之中任何一方都可以进之，但是为此成魔便是永生无法出来。

傩谱里提到死界，都是以人们常说的极乐世界为引，却没有提到如何进入这地方。除却九百年前的了尘外，大抵也没有神仙入过此地。

他知自己无处可退，只能朝着那条道路走去。于是便警惕万分的向着脊骨路延伸的地方而去。

脊骨肋排，往下便是无底深渊，只要于观南稍不小心便会就此跌落，好在他平衡能力不错，走起路来虽然轻盈却也小心。

他的肌肤不知不觉间被冻得汗毛直竖，这是不同于阴界和九幽的冷。这种寒冷似乎会凝固在人的皮肤上，不会因为人的体表温度而发生改变。

死水薄冰一般。

倏然间，四周回荡起一个声音，那声音清脆却又刺耳，像打碎的镜子，像破碎的人骨，从四面八方传来，直击于观南的耳朵。

“我在此等候公子多时了。”她道：“入极乐者，万事皆如愿！”她话落，又一片孩子声音响了起来，“入极乐者，万事皆如愿！”

也正是此时，于观南脚下一松，脊骨断裂，阴阳颠倒，他就那么掉落了下去。

*

两日后。

“师父真的没有和季前辈待在一起吗？”小鹿看着从院外走来的季冥渊道。他神情有些紧张，因为自己的师父确实没有回来，而且若是没有和他的季前辈待在一起的话，那么大抵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猜想自己的师父会不会被某只恶鬼给绊住了脚，受了重伤什么的，否则也不至于两夜不见人影。

季冥渊看着小鹿如此，心里也有些慌了起来，“他真的两夜未归？”

小鹿很坚定，“对。”他一下子就崩不住了，“季前辈，师父，师父会不会出事了啊？他……真的两天了，都没有回来。”他起初以为这两个人肯定又是瞒着他去做别的事情了，还生了好久的气，可是季冥渊一个人回来，那于观南呢？他师父呢？

季冥渊脸色有些不太好，于观南不是会让人担心的人，他上前轻拍一下小鹿，安慰道：“别着急，我去别处看看，你好好待……”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小鹿打断，“我不待在这里，我也要去！”

季冥渊垂眼无奈道，“好吧，跟紧我。”

于是两人几乎找完了整个月荷山庄，月荷山庄所有的道观都被季冥渊侦察过了。他们甚至还去了庄园，可是庄园已经换了主人，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而且庄园上下也再找不到清道士的影子了。

季冥渊施法用了追踪术，可是追来追去，就一直在月荷山庄里徘徊。

两人又回到了湖泊边上。

“还是没有找到，呼……”小鹿双脚撑着双手，“师父他，有没有可能已经离开月荷山庄了？”

“不会的。”季冥渊道，他虽然不知于观南现在在哪里，但是他绝对没有离开月荷山庄。

直到看见湖泊边上的符咒时，季冥渊顿时如电流直击，想起了什么，嘴里不自觉念道：“死界。”

小鹿听了脸色煞白。

季冥渊：“跟我来。”

他们朝着西边直走，走到荒无人烟处时才停下来脚步。

那里正好有一门亭和石墩。

小鹿：“这是月荷山庄的庄尾，是月荷山庄出口？”

季冥渊笑了笑，“不对哦，是入口。”

小鹿再一看，月荷山庄的入口明明有一个巨大的荷花池还有一台罗盘，怎地是一个门亭，况且方向似乎也不对呀。

“不过我说的入口，不是月荷山庄的入口。”季冥渊说着，手里的狱嗜早已深入到了地底，并且开出了红花。

死界唯有午夜才会打开入口大门，打开的方式无非阴阳颠倒。照季冥渊如今的做法来看，他是不打算等大门自己打开了。

“小心，我们马上就会陷入地底了。”

小鹿握紧了菩提剑。

随着狱嗜的延伸，门亭上的某一道门禁似乎被打破了。

两个人向着地面倒去，从另一个空间站了起来，或者说站到了死界大门前。

月荷门亭，还是那句“阴阳不隔，人鬼神魔。”

小鹿知道自己的师父可能在这个鬼地方，他本身是害怕的，但这次他无论如何都要勇敢一些。

“是这里吗？师父就在这个地方。”小鹿说着戴上了黑色鬼面，他很少戴这东西，因为大多数时候他都不喜欢这个看上去让人浮想联翩的恶鬼面具。

他本是少年郎，有的是无畏和狂妄。戴上鬼面后，他似乎变成了大人，和吴净山很像，和于观南也很像。

他正要向着那条脊骨路冲过去，却被季冥渊搂在了身前，“小孩，莫要莽撞，这里很危险。我说过的，要你跟紧我。”

小鹿懵了一下，便道，“好。”

死界是一座建于阴阳之间的城池，这里除却清道士之外还有其他外来的鬼怪。

阴界几乎除了曼珠沙华外也见不到其他有生命的植物，而死界枯木有，干花有，死水有，甚至枯黄不灭的杂草也有之。人间大部分的植物这里都有，只是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样。

穿过一条烂骨街道，会见到很多杂草和枯木建成的房子，那里大都生存着一些画皮鬼，冥鬼，还有各处集结的奇形怪状的邪物。

街道往前就到了一座用石骨建成的大殿，说是大殿更像是一座四方的石塔，用来抵御外敌入侵的那种。

大殿外刻有长辞二字，一个女子坐在殿内中间由无数骷髅组成的座椅上。她身着紫衣，头戴银饰，手上有蛇形臂钏。束腰也是银质的，雕刻有几条妖娆的小蛇，宛若蛇蛊婆汤里的骨蛇。身段如此妖娆，只可惜脸颊被面具给遮了去。

一只脱了皮的清道士从一旁的偏殿走了过来，在殿前对着女子行了一礼。

“大人，一切准备就绪。”

女子脸色有些许喜悦，立马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带他过来吧。”

“是。”

一位男子同样身着紫衣，只不过头发披散，额间绑有一黑色抹额，俊俏抚媚，银饰虽然没有女子的多，却也恰到好处。那男子紫眸中透露出几丝嗜杀之意，让一旁的邪物和小鬼不敢接近。与整个装扮不太符的也就是他额头间的那一红痣了。

女子看着他笑颜如开，“界主。”

他没有理会女子的话，径直走到了骷髅座椅上坐了下来，他一手倚着扶手，邪魅地笑了笑，“千童，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千童如是回答：“大概也有九百年了。”

他笑得有些狰狞，“哈哈哈哈，九百年了，他或许从未想过我有一天会活过来，”他收敛笑容，“你说，他知道了会不会有些难过呢？”

千童道：“他不会知道的，因为世上早已没有了尘。”

“是啊，世上已经没有了尘了。”

*

季冥渊带着小鹿从脊骨道路一路走来，停留到了一间枯木小屋边上。

这里的鬼也好，邪物也罢，就连清道士都是披着一件单薄的紫色麻衣，露着半边臂膀在街道两边行动。

小鹿看去，有种见到多年前人间行走的奴隶一般，可不是吗，每个人都驼背含胸，走路不抬头，有些畏畏缩缩的，与那被奴役的人们也没什么两样。

“季前辈，我们是不是也要打扮成他们那个样子呀？”小鹿轻声问道。

季冥渊已经褪去了一身白衣，变换出了与其他东西一样的紫色麻衣。

小鹿看着都忍不住流了几滴口水，说真的，季冥渊身上虽然有疤痕，但是肌肤依旧光滑白皙，再看看那张面容，一件麻衣而已硬是被他穿出来一种烟花圣地的感觉。

罪过啊，小鹿心里默念。

他收回了目光，季冥渊也施法给他换了装扮。

“别傻愣着，小心被这些邪物抓了。”季冥渊道。

小鹿有些疑惑，“季前辈，您那么厉害，我们直接冲过去不就完事了？”

季冥渊学着于观南的样子朝他脑袋上给了一掌，小鹿吃痛地捂着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你师父下落不明，贸然行动是万万不可，这个地方本身就不安全，小心行事才行。”他又道：“你的菩提剑和鬼面要藏好，别被发现了。”

小鹿抽出一道黄符捏了个诀，将菩提和鬼面化成了腰间的配饰，然后又道：“可是，难道我们不需要易容什么的？”

季冥渊，“不用。”他指着前面一些貌美的画皮鬼，“这些画皮鬼就是会变换形象的东西，我们只用混入其中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