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观南几人是夜晚才潜入的水镜台的。

“不是吧，我这才刚进来啊！！”小鹿走得慢些，溜进来后便找不到自己的师父和季前辈了，只见几只厉鬼的眼睛红彤彤的，像看待食物一样看着他。

小鹿上蹿下跳，黄符乱飞，硬是将几只厉鬼给定了形，刚喘了会儿气，黄符被楼上突如其来的一阵妖风给吹掉了，小鹿苦逼的脸往上看去，正好看到了自己的师父和季前辈。

于观南朝他打了个招呼，“徒儿好啊，小心点，别练了这么久的傩术连厉鬼都打不过哦。”

妈的，小鹿怎么都觉得于观南那张慈师面孔是自己糊上去的，假死了。

他心里和脸色一样苦逼。

厉鬼嘶吼着朝他攻来时，他干脆就将眼睛给闭上了，实在难以承受，毕竟这厉鬼长相太渗透人心了，一个个惨不忍睹，面目全非，青色面孔，河童都比这好看一点。

他身上流通的炁转移到了菩提剑身，一剑一个准，给那厉鬼划上一刀，就听它“嗷嗷”的叫个不停。

“你小徒弟本事长了不少，得亏了你这个师父啊。”季冥渊道。

于观南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夸奖的话，“长本事？是我眼瞎了吗？我怎么看不到。”他探出了个脑袋，“遇事慌张，驱鬼简直乱套，就得多练练他的胆子。”

季冥渊噗嗤笑了出来，“严师啊！”

于观南直接给了他一拳，“你可闭嘴吧，趁现在赶紧看看这里的情况。”

三楼有两个包房，都是茶室，其中一个包房里有些血迹，如果没猜错那就是那个掉下楼的女子的。

奇怪的是，事发前季冥渊查探时却没发现，想来那个时候也是被人迷了眼睛。

两个人在这包房中呆了很久，血迹是从茶桌上漫延至地上，就连几杯茶水里也都沾上了血水。这样的场景怎么看都像是将人按在茶桌上现杀的，像极了屠宰场。滚落在地上的盖碗碎了一个边，瓷器上还粘着一块血肉，让人看了止不住的恶心。

现场开吃却没人发现，甚至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传出来，就算是人死了，不用刀切直接上嘴也不至于连同骨头也没了吧？

“其实我之前就发现一个问题。”于观南道，“为什么那具尸体身上的筋骨都被人给剔了？”

季冥渊：“难不成给人拿去熬汤喝了？”

于观南直接无语，他闭了闭眼睛，然后睁开，“我是认真的，季冥渊你能不能别开玩笑？！”

“万一呢？”

“没有万一！”

人吃人都不可能，哪还会抽了骨头去熬汤的？而且这也不一定就是人为的。

于观南想起来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一种非常邪门的东西，只是太模糊了，他还不确定那种东西到底是什么？只知道那是一种比阴界的鬼怪还要难对付的东西。

小鹿和厉鬼大战三百回合，终于将那几只厉鬼给驱散了，他大口大口喘气，然后对着楼上喊，“师父！天啊，累死我了，这些东西到底怎么回事呀？”

于观南没空理他，他就急匆匆跑上了楼，一进包房，整个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觉得他可以三天都吃不下饭了。

缓过来后，他道，“这到底是人为还是鬼怪？”

于观南立断，“都不是。”

小鹿心想不会真是什么凶兽吧？凶兽还好，没有鬼怪瘆人，他就不怕了。

季冥渊看着于观南许久，于观南回瞪：有屁快放。季冥渊被他的表情弄得有些无可奈何，“那女子不仅是丢了几节骨头，她的灵魂也没了。”

“按理说，刚死的人，七天内灵魂还是会在一处徘徊，可是这还只是第六天，她的灵魂也没了，我没听说过黑白无常还会提早就将魂魄勾入阴界的。”

“确实，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灵魂也被吃了？”于观南道。

小鹿一个激灵。

“可能。”

见两位前辈说得越来越稀奇古怪，小鹿直接就问了，“下面的厉鬼又是怎么回事啊？我都打了半天了，这里也不应该会有这东西出现的呀？”

其实这厉鬼就是季冥渊随处捡来的，刚好于观南想考验一下小鹿练功的成果，于是就放到了这楼阁来。

但于观南出口却是，“回去抓紧练习吧，凡事皆有可能。”

小鹿“………好吧。”

“冥渊，我问你，有没有东西是阴阳之间的？”于观南道。

季冥渊应该是一直在等于观南问出这话来的，他展颜开口，“有啊，你可能听到过，清道士。”

能食人血肉而抽骨，能吞人灵魂而不留痕迹的，不会是阳间产物。而季冥渊也说了不是鬼怪所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东西是在阴阳之间。

阴阳间的东西世上也不是没有，这东西说起来十分邪乎，就好似那活死人一般的存在，因此凡是活死人这种不完全死亡却又没有生命特征的东西便被放任在了阴阳之间，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除却天界，阴界，人间之外的一个死界。

死界非阴非阳，就处在人间和阴界之间，可以说是三界之外的另外空间，那里所生存的便是正真的死物，又或者说是不死物。

说死物是因为肉身皆毁，单有一魂，无灵。说不死物是因为，魂不成灵，不入阴界，不上天界，唯在人间活动。这样的不死物，典型的便是清道士，听名字好像是人间道士，事实上，这等邪物可比鬼怪恶心多了。

清道士，轻风倒骨，万物腹中。

听闻死界是在千年前被九重天的了尘给抄了，死界界主便和了尘立了合约，不再来往人间行事，如今了尘陨落合约作废。但死界的封印依旧还在，被神主所管。

真是奇怪了呢。

小鹿挺好奇的，这东西光听名字倒是像正派道士，“清道士究竟是什么东西？”

于观南道：“就是阴阳之间的一种邪祟，吃人也吃鬼。”

“吃鬼？！”小鹿觉得自己的认知有些乱套了，这世间怎么还有吃鬼的东西？

于观南道：“不是平常鬼怪，它们只吃新鲜的魂魄怨灵。”他说着看了一眼季冥渊，“厉害的鬼怪它们也无福消受，就怕还没吃下去就被打死。”

小鹿：“这样啊，那这东西是怪恶心的。”

可不是嘛，要找出来还难得很，找到了又还要找找什么法子将其除去，这清道士就像泛滥的福寿螺，真的越想除去，越难除去。

*

这天，于观南刚从床上爬起来，就被阿强敲了房门。

他打着哈欠将门打开，见阿强朝他比划了半天，他没看懂是什么意思，“你可以写字给我看看吗？”

阿强听了就赶忙跑到房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门外有个小姑娘找你，你去看看吧。

于观南：“好的，我这就去。谢谢你。”说罢他身着一件轻衫，随意就将外衫披上赶到了门外。

瑶瑶在院子外等了不知多久，蹲在一边，手里拿着个树杈，一遍又一遍的在地上乱画，于观南见了都有些过意不去。

“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啊。”于观南道。

瑶瑶听到声音欣喜的站了起来，“哥哥！”她见到人反而有些急了，“我阿娘，阿娘又，又生病了，哥哥可以陪我去看看吗？”

于观南比较爽快，“可以啊。”

到了瑶瑶家，于观南给杜娘子把了脉，但是脉象来看她身体并没问题，可是周身却有一层挥散不去的阴气围绕。

这不像是生了什么大病而是被什么东西纠缠不清。

“公子，我的身体怎么样？有大问题吗？”杜娘子问。

于观南抽回了手，“没事，好好先休整一段时间，一段时间后我再来看看。”

这分明就是被鬼怪缠身了，而且这鬼怪执念很深，也很棘手。它大抵是附着在了这位杜娘子身上，所以才会诱发她“生病”，但是让于观南有些不解的是，为什么他在杜娘子身上除了怨气又感受不到别的鬼怪的气息呢？

真是头疼。

临走前，瑶瑶朝着于观南跑了过去。

她稚嫩的脸颊上充满了恐惧，一只小手死死抓着于观南的袖子，“哥哥。”

于观南有些不解，但见瑶瑶一副很害怕的模样，先是安慰道：“瑶瑶不怕，你想告诉哥哥什么，尽管说就行。”

瑶瑶脸色忽然惨白了许多，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同一个梦，梦到一个和我阿娘长的很像的人，站在那被封锁的湖泊边朝我招手，我走过去后，她就会跳下湖泊。”

她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眼角都憋出了眼泪来，“我不怕做梦的，阿娘就在我身前，我什么都不怕，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告诉哥哥，我在这里，瑶瑶不需要害怕。”于观南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颗糖果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估计是小鹿那小子放进去的，他将糖果拿给瑶瑶，“给，很甜的。”

瑶瑶突然就笑了起来，“谢谢哥哥。”

于观南：“来，你继续讲。”

瑶瑶将糖果撕开塞进了嘴里，感受到甜蜜后，似乎就充满了勇气，脸上的神色也好看了许多，她继续道：“那个梦一直没变过，可是昨天晚上却不同了。我走过去时，阿娘没有跳下湖泊，她一直在叫我的名字，让我快跑，我一眨眼她又不见了。”

瑶瑶停顿了一下，于观南问：“还有吗？”

“唔，”瑶瑶抓着脑袋细想，“她离开的地方有一滩血？”

这也不过是一个孩子做的噩梦罢了，换做是别人也只会听听，不会放在心上。然而于观南却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瑶瑶说这个梦一直都有，而且越来越诡异，再者就是这个梦是与她娘亲有关的。

身为傩师，他知道被鬼怪缠身的人最少不了的东西就是噩梦，会做噩梦，也会牵连到身边人，所以这个被缠身的人并不是杜娘子而是瑶瑶。

于观南不自觉勾了勾嘴角，只是不太清楚这鬼怪的意图，因为被缠身的人居然安然无恙，这他倒是第一次见。

为了不让瑶瑶担惊受怕，于观南也就没将事实说出，还是温柔的回了句：“真的吗？那可不太好，这样吧，瑶瑶晚上睡觉时，烤烤火，喝点热乎的东西，这样子可以减少噩梦哦。”

自己的一个噩梦都能够得到回应，瑶瑶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惊喜，即便是小孩子，也希望自己说的话能被大人们听进去，然后得到良好的回应。

她努力的点头，“嗯嗯！哥哥真好，谢谢哥哥！”

于观南：“好好休息，不客气。”

从瑶瑶家出来后，他到处闲逛了一下，直到晚上才回去。

没想到，为了感谢阿强和大娘几天的收留，小鹿不知哪来的想法，非要给人做一顿美食，而且是让季冥渊做。他觉得自己师父做的饭菜其实很一般，不如换一个人试试看。于观南听了都要笑喷出来，当然他没有，只是想不明白小鹿是哪来的自信会觉得一只九幽的恶鬼会做出什么美食，会比他做的好吃？

笑死了。

“季前辈，您就试试嘛。”小鹿一直缠着季冥渊，“试试吧，试试吧，试试吧……”

季冥渊显然有些不耐烦，想着干脆露出个恶鬼模样来吓一吓小鹿，却刚好看见了于观南看戏的表情，转而一笑，“好啊，那我就试试吧。”

于观南：“……要不，再考虑考虑。”

季冥渊：“不必了。”

小鹿：“太好了！我帮季前辈。”

不出所料，厨房里变成了案发现场。

小鹿第一次吃季冥渊做的饭，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这菜就像是在盐水里浸泡了九九八十一天，菜色也是十分夸张，不像是糊的，更像是特意加了什么颜料。

他这一口下去，心口在抽痛。

于观南见他这副样子，便道，“小鹿，你脸色好难看，还好吧？”

小鹿一脸痛苦相，张嘴却出不了声音，他一直想表达什么，就是表达不清楚。

完了，他吃失声了。

看看阿强，每每吃饭都是最为积极的，今日却出奇的晚动筷，他就尝了一口鱼肉，鱼鳞就卡在了咽喉间。再加上味道一言难尽，他猛地抽搐了一下，又不会讲话，也没时间比划直接就趴地不起了。

大娘也急了，“阿强？阿强？你没事吧？这……”她无助的看着于观南和季冥渊，季冥渊甚至有些心虚的回过了头。

于观南笑道：“没事的大娘，给他喝点水，快快给他喝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