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君吓得缩脖子闭眼,一手拉住木槿华的衣袖,一手紧按剑身,口中喃喃不停,轮番背诵着所学经诀。木槿华也不嘲笑他了,谨慎的道:“邪门,真邪门。”
易清雪竖起手指,轻道:“嘘。”复朝某个方向一指,就见右前方约十步路处,芦苇丛正簌簌摇摆。他紧紧攥住剑柄,缓而谨慎地前行。还未走到,丛中分出一条缝来,紧接着有黑影飞出,那东西速快力大,将芦苇杆压得向两边倒。
三人齐齐转头,易清雪和卓君同时道:“夜枭!”
木槿华道:“什么夜宵,你俩饿魔障了吧。”
场外窥屏的顾轻舟指着木槿华,抽着嘴角道:“祟物识记的讲学,入门第三天的课便有吧。”
柳轻书答道:“不错。”
顾轻舟闻言暗道:“当然不错,我刚穿来那会,也是认真补过课的。”随后辣评:“这小辣椒,一点学习的苦不吃啊。”
再说涧底,芦苇丛中接连飞出数十只夜枭,有两只率先攻向易清雪,被剑击退后,嘶鸣着飞往高处。其余同类见状,也不敢贸然再攻,聚成一团在三人头顶盘旋。
就这当口,易清雪已掐了个诀,剑气凝聚之时,他手腕疾挥,凌空将两只夜枭打落在地。落地瞬间,那翅膀扑棱几下,登时化成两道黑烟,地面上的枯叶被祟气灼得焦黑,隐隐泛着糊味。
烧灼最厉害的地方,已经冒出了火星,而在火星旁边,静静躺着两样物事。那东西通体漆黑,表层隐隐浮着一层暗蓝微光。
木槿华好奇,拉拉卓君又问:“这是什么。”
卓君道:“祟核。这些祸祟体内的祟气成团、汇聚后,会结成火烧不灭,水淹不化的核,凡是邪魔祸祟,只有毁去祟核,才算真被降服。否则就算肉身毁灭,凭借此物也能重新招祟……你的学都听到哪里去了。”
顾轻舟题外接话道:“狗肚子里。”
木槿华翻了个白眼,抽回被卓君拉着的衣袖,怒道:“要你管。”
她力气本就大,加之行为速来豪迈粗犷,这一拉一撤,卓君脸上竟吃了一记个实打实的肘击。卓君鼻头巨酸,眼泪登时就出来了,疼得他倒吸冷气,捂着半边脸踉跄退了好几步。
顾轻舟半张脸狠狠一抽,这种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痛感的体验实在是太酸爽了。啧啧了半天后,他唏嘘道:“女孩子是用来哄的,不是用来惹的,一看你就没对象。”顾大宗主点评辛辣,对自己同为“母单”的事却只字不提。
用最怂的语气说最嫌弃的话,用最嫩的脸挨最重的打,这种勇气真不是谁都有。英雄,我敬你是条汉子。
鉴于卓君实在勇气可嘉,顾轻舟钦佩之余,不忘封他一个“最强嘴替”的称号。而嘴替卓君此刻正捂着下巴,兢兢业业地打起了夜枭。
祟物数量是围猎成绩评定的重要一环,此前为了躲避校考弟子,三人没机会猎祟,如今瞌睡遇到枕头,这么多祟物,哪有不打之理。看易清雪收了两颗祟核后,两人也提剑斗了起来。
卓君在新弟子中算是上游,所学剑招也并不多,木槿华就更不用多言了。看易清雪猎祟轻松,自己上时才明白不是那回事。光一只夜枭,木槿华连掐了三道剑诀都没能收服,不经咬牙道:“这鬼东西真烦人。”
又掐了四道剑诀,却连鸟毛都没打下一根。幸得易清雪剑刃和她相碰,帮着渡了道剑气,这才将打落下来。夜枭身子抽搐几下,化成一颗祟核。
木槿华擦擦额上的汗,边喘边道:“累死姑娘了。”
一边的卓君也没好到哪去,他刚收完两只夜枭,亦是累出一身虚汗。有心想要再猎,却已是有心无力。手腕一转,将剑插在地上,拄着身子休息。两个老弱病残吵了一路,竟在此刻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互相对视过后,噗嗤笑出声来。
见易清雪猎祟不停,卓君低声道:“易师兄不累吗。”
木槿华以手作扇扇风,闻言道:“估计是。这小子怕不是太上老君座下大清牛托生的。”
卓君急忙打断她:“说什么呢。”
木槿华一吐舌头,冲他做了个鬼脸,而后想起什么似的,哂笑了两声。卓君听她这笑莫名其妙,便问:“你笑什么。”
木槿华道:“当然是想起好笑的事才笑咯。”
卓君道:“什么好笑的事。”
木槿华难得有耐性回他:“我在想,你也算这群人里拔尖的了,一次最多也只猎下两只夜枭。要换了卓风他们,能打下一只就不错了,还怕易师兄抢他们的猎物,不跟他一队。你说可笑不可笑。”
卓君不擅背后说人,心中虽觉有理,却也没过多表现。他俩拄剑歇息,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
忽听足音自前传出,易清雪走过来道:“去补剑。”
修士猎祟之时,给予祸祟最后一击之人,祟核上会留下剑气。这也是为何易清雪所得祟核上,覆有一层蓝芒的缘故。听到动静的二人抬头,见前方空地上堆了许多折断翅膀,却还未化出祟核。
木槿华看了看他,想着:莫非方才和呆子说话,被易师兄听见了,以为我俩不满他吃独食。便随即道:“捡现成不好,你还是自己收了吧。”
一个芦苇编成的小网兜被提在空中,它通体发着蓝光,在昏暗的林中异常显眼。透过网兜空隙,能看见里头叠满的,蓝黑曜石般的祟核。易清雪拎着网兜晃了晃,道:“装不下了。”
木槿华:“……”觉得卓风几人蠢得好笑的念头更强烈了。
画外几人自然看得清楚。邹轻世抬眼一瞥,神色幽深。
师弟从前所为,他并非全然不知,也规劝过。奈何收效甚微,反害得易清雪更加凄苦,遂不再管。月前听闻顾轻舟将人赶去了积雪峰,本以为又是一场重则,不料没过多久,他竟将人抱走。而后更是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怕顾轻舟下手过重闹出人命,恰逢他被鬼尸王所伤,自己便携了柳轻书,探伤之余查探易清雪的情况。本以为他是不愿落人口舌,才将人留在清浅峰上加重责罚。
现在看来,完全想多了。自己师弟对他那个徒儿,当真是偏私无误。若觉得从前过于严苛,如今反转,邹轻世不是不能理解。
但偏私太过也并非好事。他皱眉道:“给谭今传讯,让他把人带回来。”
顾轻舟一时没反应过来,把人带回来?带谁?
其余两人闻言转头,便听邹轻世道:“将祟核拱手让人,此举有违公平,叫他不必再考了。”
哦,带易清雪啊。
等等,有哪不对……你要带我徒弟,你让我徒弟别考?!
顾轻舟当场就炸了,刚窜起来要反驳,邹轻世眉毛一竖,从鼻腔中长长挤出一个“嗯”字,语气甚至自带问号威胁。
然后顾轻舟“嘿嘿”两声,瞬间挤出个笑来,搓搓手道:“且慢,且慢,有话好说嘛。”
邹轻世道:“有什么话好说。”
顾轻舟道:“历来校考,担心的都是弟子们为争夺猎物,打得不可开交。还从未听过有谁主动把猎物分给同伴的,此举正说明了我们的弟子,在精神和灵魂上已经有了质的飞跃!须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耳’。”复又眯眼笑道:“这还不好说吗。”
邹轻世意在提点他莫要过度偏私,哪想顾轻舟如此能辩,训话不成反被训,吹着胡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见他不答,知道是不追究之意,顾轻舟举起羽毛扇挡在脸上,长长舒了口气,轻声道:“没事,你只管冲锋,后台自有为师替你大杀四方。”
监考台的纠葛三人不知,木槿华拉着卓君起身,却不料对方突然后闪,她拉了个空,差点摔倒。踉跄着站稳后,指着卓君嗔怒道:“王八……你,你躲什么!”看在方才相处还算和谐的份上,那句“王八羔子”到底没再骂出口。
但这个程度,也够卓君吓一跳了,他瑟缩着道:“无功掠美,非君子所为。”
画外,顾轻舟一摇羽扇,吐槽道:“又是个柳酸酸二号。”
木槿华听得眉眼狂飞,喝道:“说点人能听懂的。”
卓君道:“这些祟物都为易师兄所猎,我们又没帮忙,怎能白拿。”
易清雪笑笑,道:“没关系,大家都是同伴,平分也是了。”
木槿华努嘴道:“听见没,易师兄都这么说,你若不要,我可连你那份拿了。”说着提剑上前,便要朝夜枭刺去。
刚迈开脚,卓君忽又将她拉住。虽说没使大劲,可卓君再如何也是男子,木槿华哪里经得起他一扯?一个没站稳,踉跄着退了回来。
卓君自知不妙,慌忙松手,木槿华已经转过头来,一双妙目似铜钱般圆溜,刚要算账,易清雪倏地转身,眼如鹰般盯向深处。芦苇丛中又起动静,三人忙分散戒备,可就趁此空隙,一炳青光长剑自芦丛中射出,朝中间空地挺刺而去。
青光剑并非一击即停,它像生了眼般,将地上的祟物一只只杀尽。十几只夜枭顷刻化为黑气,徒留一堆散落的,发着青光的祟核。
木槿华火力立马转移,冲着芦苇丛大喊:“哪个王八羔子,穷得当叫化了不成,给姑娘滚出来。”
无甚动静传出,可青光剑还在飞动。其时太阳已落,婵娟初升,林中朦胧有点月色。借着微弱亮光,三人得以看清场景:青光剑剑刃水平,像把铲子似的,将地上的祟核铲在平放的剑刃上。
能将祟核一颗接一颗被铲起,提溜在上面排成排,却不掉落,足见控剑之人的道行。这种功力,绝不是新弟子该有且能有的。
易清雪沉声道:“料想足下不是我宗中弟子,晚辈斗胆,能否请您以真面目示人。”
连串哈哈哈的大笑传来,笑声清脆高昂,十分悦耳,年纪听上去并不大。待笑声渐止后,那人道:“谁说我不是衔月宗的人。”
伴着话音,芦苇丛后跳出一个少年,面若桃花,眼波流转,透着万般说不出的风情。那少年身着黄鹤白衫,俨然是新弟子的装扮。
他嘻嘻笑着,对易清雪三人的防备不置可否,眼神上下将易清雪打量一番后,抱拳笑道:“入门弟子师玉航,见过易师兄。”
当这张桃花粉面被全方位无死角地呈现在镜影中时,顾轻舟眼珠子差点暴走,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与此同时,挺尸许久的系统带着闪亮弹幕从天而降:
【恭喜宿主成功活过新手期,剧情进度:30%,综合数值及所获道具全部计算完毕,自动为您进入中期剧情。友情提示,当前副本难度:☆☆☆☆,副本即将开启,祝您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