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老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移开了手，妊长临背脊发凉，刚才一瞬间，属于大能特有的威压自从头顶聚下，她全身的神魂都被定在原处，无法动弹。

老人自顾自走到了一边，拧开了酒葫芦:“我以为你是被半道夺舍，便想查看一番，也是，如若真的是夺舍，你身边人早该察觉了。”

她独立在山岳之巅，灌了一口酒，清风悠悠，暂时吹散了她身上浓烈的酒气:“异世是怎样的？”

妊长临不知该如何回答，老人却已经知晓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啊，难怪能让他们利用，能衍生出天机互相影响。”

山岳之外是万里苍空，漫飞云絮，妊长临结结实实地踩在这绿草如茵的地面上，突然感到很抱歉。老人轻笑几声:“你苦着张脸做什么，等这世道变了，或许这此间界还能影响到异世呢。”

她伸手在妊长临头上揉了几下:“那把剑，你师妹可还喜欢？”

妊长临终于反应过来:“你是妽姮姥祖？”

百丈崖下，深潭水底的灵剑的前任剑主，已经飞升的剑修大能。妊长临想起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在几年前，她们去天道宗宗门大比时，在临仙城也曾见过她。

“对啰，”妽姮笑眯眯的，“第一次见你师妹的时候，便觉得我那把剑很是适合她。只是没想到你如此果断，直接取了剑，那灵剑脾气大的很，一出鞘必定惊天动地，不合心意的修士它可不会认。”

确实脾气很大，妊长临又想起了在深潭底下差点被那把灵剑劈成两半，她不禁笑出声:“但思远她能力更大，它要是不认我师妹，那就只能是脾气大，眼光低了。”

“我看是你口气更大，连天底下难得一遇的灵剑都不待见。”妽姮也笑了，她假意踢了还在傻笑的少年一脚，妊长临侧身躲过，摆手表示不敢了。

布衣老人身上没有半点已飞升剑修的样子，她毫无形象地陪小辈闹完，又喝空了酒葫芦，翻过葫芦底倒了倒，确定一滴不剩了:“喝酒没意思，不如陪我下下棋吧。”

妽姮抬手，伸出根手指，只是轻轻略略地往空中一划，凌空之上，霎时间破开道口子，妊长临揉揉眼睛，还未细看，便直接被丢了进去。

这处空间之中，云涛翻卷，只摆着一局未下完的残局，黑白棋子交错，妽姮在一边坐下，用手捡着棋子:“你七八岁时闯幻境时，我与我老友一边下棋，一边教你拳法，只是多年过去了，这局棋仍是没来得及下完。”

妊长临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的第一套拳法是在破天派的后山幻境中学的，没想到是两位大能亲手所教，妽姮姥祖口中老友，便是在那无虚秘境中的武学宗师妗娎姥祖了，看来她们能行到今日，背后少不了这两位姥祖帮忙。

黑白子已经分好，妊长临并不会下围棋，但眼前的布衣老人好似是真的好久没能下棋了，于是她开口提议道:“姥祖，不如我们换一个下法吧。”

妽姮饶有兴趣地听着讲解，妊长临将手中黑子摆成五个，再用一白子堵上，细细说了五子棋的规则，没办法，她只会下这个。

她持黑棋先手，妽姮不觉得这棋幼稚，反而津津有味，棋子碰触盘面发出清脆声响:“还怪有意思的，等下次有机会了，与妗娎下下这棋。”

妊长临就没觉得那么有趣了，当她还在埋头一粒粒数棋子的时候，对面的姥祖又堵死了她好不容易连成的四个子。

“如今天玄一死，修仙界修为最高的就该是寒嫇和羲娠了，天道必然要再造出一个能压制她们的男修，”妽姮缓缓道，白玉棋子轻轻敲着棋盘边缘，“天玄接连失败，修为衰弱的原因变化在于你，你要多加小心啊。”

“那上界，是何情况？”

她手中白子一顿:“受假天道监视掌控，对越强的女修，便越是严苛。”

“不能插手凡间事务与天机变化，特别是有了仙籍。就算强如妗娎，至今不能下凡间，上次在无虚秘境，能派出两道分身已经是最多了。”

妊长临终于又找到了一个连成四子的机会，她将黑子放上棋盘:“那姥祖你也是飞升女修，你是如何下凡的呢？”

妽姮笑笑:“丢剑，弃仙籍。”

妊长临猛地抬头看她，老人身着一件发旧的麻布衣，仍如苍松挺立，鹤发仙姿，她开口间颇为云淡风轻:“上界有一诛仙台，是为犯错的仙人所设，从那里跳下，便会被剥去仙籍，重者则会身死陨落。那假天道以为我死了，不再监视，我也能因此下凡寻找破局之法。”

妽姮说得轻轻松松，可实际上必定要受许多苦，妊长临喉间止不住的发涩，她听对面的老人继续道:“此举虽莽撞，但能有效即是好的。”

“只是，我没将原因告诉妗娎，一是怕假天道察觉，计划败露。二是她性子又直又冲，知道了，肯定会要跟我一起弃仙籍，上界还需要她坐镇。”妽姮喃喃道，“千算万算，连自己的老友都算了进去，现在她觉得我是不敢再拿剑，逃去凡间的，也难怪她如此看不上我。”

“妗娎姥祖在无虚秘境指导我拳法时，有说过你是她多年老友。”妊长临开始绞尽脑汁的回想，终于想出了一些陈年往事。

“那就好啰。”妽姮摆摆手，趁她走神，妊长临快速连成了第五子。

赢了一局，妽姮却比妊长临高兴，她拿出个红褐色的葫芦，与她自己的那个比起来小些。

妊长临接过，晃了晃，发现里面是满的。

“想什么，这里是修补经脉的灵液，你身上伤可不轻。”

妊长临点点头，抬头灌了一口，吧咂吧咂嘴，没尝出啥味，准备再细品时，脑袋先挨了一下。

“你当这喝水呢！”妽姮很是肉疼，“这些灵液是关键时候救命用的，你全喝干了下次喝什么？”

妊长临哦了一声，妽姮道:“除此之外，这葫芦也是件不俗的储物法器，你收着吧。”

那灵液起了作用，不过片刻，妊长临顿觉灵脉温温热热，伤处开始自行修复起来。果真有奇效，她站起身来，郑重地道了个谢。

红褐色的葫芦挂在腰间，明知道里面装的不是酒，但看起来仍有几分大侠风范，妊长临低头看了又看，把葫芦从左边换到右边，复而挂高了些，这才满意下来。

妽姮挥挥手，卷云随着棋局一并消失，再回神，已经出了那处空间，她凌空而立:“我不在此地久留，有缘再见。”

妊长临目送她离去，过了会儿，才从山岳上跳下来，重新落回了灵药谷中。

没过去多少时辰，妊思远刚从那一众药修手里离开，她拿着把花花绿绿的糖块，看起来像是吃苦药后的补偿。

“师姐，晏皎辉醒了。”

烟雾缭绕的医房内，原本面色苍白，全身冰凉的少年已经转危为安，而婛墨整个人好似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她有些无力地指了指一旁的桌子，那上面躺着半条断裂的针虫。

妊长临拧开了葫芦，将一些灵液倒入晏皎辉口中。

“那半条针虫就先留在灵药谷吧，”婛墨将银针与药材收好，“如果研究出了什么，我再通知你们。”

晏皎辉的全身灵脉开始修复，她的眼皮颤了颤，后缓缓睁开。

刚一醒，她便想着下床，妊长临伸手去扶她，晏皎辉摇摇头，拿起剑向外走去。

“你刚刚痊愈，不宜走动。”妊思远道。

她将剑背在身上:“我要回曳月派。”

………………

曳月派地处南回洲，隐于密林高原之间，各类精怪灵兽不少，一修士手拿长刀，侧身砍落一件击来的法器，却因阻力过大，不住地后退几步。

细看才知，那修士左边腹部已经被血染透，她撕下一节衣料，粗略裹住伤处，从一旁则走出了几个男修。

“师姐，我劝你不要垂死挣扎。”其中一个男修道，他们手上各拿着武器，明显是有备而来。

拿刀修士冷笑一声:“你们就不怕晏师母？”

“怕什么？晏掌门已经病入膏肓，”那几个男修哄笑起来，“而晏师妹下落不明，等找到了素娥剑，这曳月派迟早是慕容师兄的！”

没等他们笑完，长刀就砍中了一男修的手臂，他骂了一声脏，正要合力给那拿刀修士最后一击。

下一刻，寒光闪过，那男修的人头落地，其他几个更是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把重剑砸成了肉泥。

拿刀修士喘着粗气，正要向扛着重剑的少年道谢，却突然愣住了。

“武修，持重剑。”她念念叨，片刻后想起了什么，“你是那个偷剑贼！”

自晏师妹几年前失踪后，象征着曳月派掌门之位的传物素娥剑便一直保管在宗内，那些男修软硬兼施，皆来讨要，而她们则严防死守，却不曾想在前些日子被偷了出去。

“把素娥剑还回来！”拿刀修士一刀砍在了重剑上，妊长临避开，急忙摆手解释。

拿刀修士眉头一皱，抬眼间，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晏皎辉挡下了她的刀，而她的背上，就是那柄雪白的素娥剑:“师姐，我回来了。”

经过了解，晏皎辉才知，原来在宗门大比回程时，慕容观谎称她在途中遇到精怪，被杀身亡，而她的娘亲始终不肯相信，坚持寻找，但这么多些年过去，那些男修越发的肆无忌惮，自动以慕容观为首，借掌门生病一事，要求她交剑让位。

晏皎辉越听眉间怒意越深，她直接拔了剑，向曳月派宗内走去。

“此事，我也有责任，是因太过相信男修，才遭此暗算，”她手中素娥剑嗡嗡作响，“今日，我便要清理门户，一个不留。”

作者有话要说：

妽姮姥祖（布衣老人）:2~3（幻境）22（宗内）36（无虚）43（栖城）86（天机）

妗娎姥祖: 2~3（幻境） 35~36（无虚）

慕容观:28（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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