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由蜃气所化的凌霄门入眼所见完全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楚娇英没有松懈，她紧握着剑，走到前面的门柱旁抬手抚摸了一下。

楚娇英清晰地记得，她小时候练剑时不小心将这根门柱划了深深的一道痕，但现在所触碰到的地方十分光滑，没有任何破损。

她转头看向师妹们道:“雾虽然退了，但还不清楚此处情况，大家不要散开。”

说话间，身后的柱子发出轻微破裂声，楚娇英后退了几步，做出防御剑式。而刚才被抚摸的地方则开始一点点碎开，像是被利器划破，形成了一道长痕。

这道剑痕与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连位置都丝毫不偏，楚娇英不禁感觉有些后背发凉。

大家见此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都在这僵持住。

姒入归上前一步，拔剑朝柱子打出道剑气，那原本凌厉的剑气像是没入水面，泛起阵涟漪，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呆在这也不是个办法，她们一致决定向前探索。

刚才在白雾中男修被吃了大半，本来剩下的正瑟瑟发抖地团在一起，可见绕了许久后都没有危险，那些男修的心思又开始活跃了起来。

南绝长老让他们寻找什么掌门信物，雾气散了，眼下正是大好机会，于是男修们首先提出要分队而行，然后没等其她修士回答，就急冲冲地离开了。

他们的目的表现的太过明显，楚娇英并未阻拦，就从刚才雾气中来看，他们有没有命走出这个蜃景都不一定。

四周景物虽大体上与真实的凌霄门相同，但细细看来还是有一些偏差之处，例如宗门中的几棵百年老树所在的位置只有刚生出来的小树苗，而原本早就被她们玩闹中不小心打坏的祥云石雕也好好的立在那里。

姬如钰蹲下身，捡了块造型有些奇特的石头扔出去，几秒后，那块石头又出现在了原地。

她摸着下巴，心念一动，掏出师母给她装的点心两口吃完然后盯着手中的空油纸包看，盯了半天点心都没有还原。

“看来只有蜃景中的东西是固定不变的啊。”姬如钰有些失望。

“不一定，”楚娇英道:“门柱裂了。”

可她刚才也碰了祥云石雕，早该碎掉的石雕却没有任何变化。

更加奇怪的是，每次当她们就要到尽头的时候又会重新出现在大门口。在这里走了好几个时辰，蜃景中凌霄门的天气还是一片晴朗，楚娇英带着师妹们走在前头，而姬如钰躺在碧草如茵的地上望着天空中流云卷起又舒展，缓缓打了个哈欠。

“过来坐啊。”姬如钰懒散地拍了拍旁边的空位。

姒入归拽住她的一只手想将她拉起来，“我们还在试炼，出去再休息。”

被拉住的姬如钰胡乱应着，另一只手摸索着着力点，拉扯之间，她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夹住，紧接着阵阵痛感从手心传来。

回头看去，她的手未撑在草地上，而是摸到了只光滑的蛤蚌，那蛤蚌足有脸盆大，两扇珍白色的蚌壳紧闭着，此刻正死死地夹着她的手。

姬如钰跳了起来，大喊道，“入归！我被大蛤蜊咬了！”

这一声把周围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只见姬如钰使劲甩着手臂，而那大蛤蚌丝毫没有受影响，依然勤勤恳恳地夹在她的手上。

“这里怎么会有蛤蚌？而且这蛤蚌长的和蜃兽好像啊。”一师妹出声道，“就是小了点。”

“蛤蜊不都长一样吗。”姬如钰用另一只幸存的手想将其掰开。

姒入归用剑鞘碰了碰蚌壳，那蛤蚌似是感觉到了冒犯，松开了壳中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敲动着双壳直冲向旁边修士，一通乱咬。

它咔嚓咔嚓地横冲直撞，颇有神挡咬神佛挡咬佛之势，没人看清这只有两片壳的海生动物是如何在陆地上如此迅速且凶猛的移动，只见到那大如盘的蛤蚌高高跃起，瞄准楚娇英就砸了过去。

“师姐小心！”姬如钰抬手截拳打开蛤蚌。

蛤蚌翻了个身，稳稳落在地上，它像是生气了，对着挡在它前面的人就张开蚌壳。

“噗！”

一道残影划过，伴随着声闷响，如巴掌大的蚌珠砸在姬如钰脑门上。

姬如钰扶着脑袋晃了晃，昏了过去。

接连几道剑气劈在它周围，蛤蚌也不恋战，它从壳中泛出丝丝白雾，一棵大树拔地而起挡住众人，姒入归挥剑劈开，原本挺立的大树在被剑气触到的下一刻便重化雾气。

趁着众人愣神之时，蛤蚌抓住时机，跃起重击在姒入归头顶。

两人皆是修士，按理说只是被砸一下不至于倒下，但她们现在就是陷入昏睡一般，任凭大家怎么呼唤都无法醒来。

“我去追！”楚娇英提剑追了上去。

前面的蛤蚌溜得飞快，并且不断地改变蜃景阻拦，而青色剑气势如破竹，将前面的地面直接斩裂，巨大的冲击力溅起细小碎石，硬生生逼停了它。

蛤蚌没有再继续攻击，楚娇英上前将剑横在它面前，问道:“如钰和入归为何醒不过来？”

“你做了什么！”

蚌壳中传出些细碎响声，蛤蚌张了张壳，仿佛在将那些杂乱的音响串联起，逐渐从不成文的含糊声气过渡成了话语，终于，它有些艰难并且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能让楚娇英听懂的语言:

“在……在蜃景里昏倒的会陷入梦魇，她们……她没事。”

蛤蚌似是很久很久未曾说话了，“打破……打梦魇就可以醒过来了。”

楚娇英皱眉道:“那你又为何要攻击我们？”

“你闻起来很像……很像她。”

像谁？楚娇英一头雾水，却见眼前大蛤蚌的壳上凹痕处开始渗出些水迹，越流越多，滴滴答答地淌到了地上。她想帮忙擦擦，但怎么也下不了手。

楚娇英:这蛤蚌的眼睛到底在哪。

……

她好像沉入了冗长且缓慢的长河，又像被纤纤凝聚的云絮吞没，在逐渐包裹且不断下坠的过程中，鼻尖好像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桂花香，姬如钰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灼热且刺眼的阳光让她有瞬间的失明感。

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她正跪在地上，被烈日炙烤着的地砖烧着她的膝盖。

“公主，还有两个时辰。”一旁的宫人提醒道。

“您可别乱动了，淑妃说您再动就要再加一个时辰。”

公主这个许久没听到的称呼勉强唤起了姬如钰的注意力，她用滚烫的小手擦去了额上的汗珠:“你叫我什么？”

宫人一愣:“公主？”

姬如钰抬手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臂，面前的宫殿金碧辉煌，她小声念念道:“竟然被一只大蛤蜊砸回了小时候，入归知道了怕是要取笑我。”

她立刻从地上爬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迈着酸痛的腿摇摇晃晃地坐到了一旁的树荫下。

宫人急忙跟了上去，“公主，你现在起来如果被淑妃知道了……”

姬如钰摆了摆手，静坐纳气道:“无事。”

“公主！”宫人很是担忧，她不明白小公主为何要这样，但又劝不动，只能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现在这身体太过虚弱，她不知在那地方跪了多久，姬如钰砸吧砸吧嘴，试图从干枯的口中碰出些唾沫来，但终是徒劳。

“有水吗？”姬如钰问道。

宫人声若蚊蝇，“虽然公主的晚食被扣下了，但水还是有的。”

她正想让宫人帮忙拿点水，就听见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来者故意将脚步声踏得很大，宫人连忙恭敬地退到一边，“三皇男殿下。”

姬如钰掀开一只眼皮。

“如钰，还在生修竹哥哥的气？”周修竹身着新供上的绫罗所制成的夏衣，似是刚从学堂回来，两个哈着腰的太监在他后面撑着伞，没让毒日漏一点到他身上。

见姬如钰不说话，周修竹叹了口气道:“如钰，我是为了你好。”

“你不应该偷跑出去，还冲撞了父皇，母妃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责罚于你。”

他温柔一笑，“我的皇妹是最贴心温柔的女子，可不要学坏了。”

姬如钰全当是狗叫，一个字没听，不过这倒是叫她回想起一件事。

她七岁那年，宫里头来了修士，她撇了女红偷跑到金銮殿上，然后在殿门口被挡下，眼睁睁地看着几米之外，那些仙气飘飘的修士选中了三皇男。而周修竹把她偷跑的事告诉了淑妃，她也因此被淑妃下令罚跪，一直跪到中暑昏倒过去。

周修竹只当她是太累了说不出话，像是恩赐般说道:“这样吧，皇兄去跟母妃求求情让你回去休息。”

他自言自语了半天，都有些口干舌燥了，而姬如钰掰了掰手指，站起身来，“好了。”

“什么？”周修竹没反应过来，他没等到皇妹像往常那样乖巧地笑，而是直接被一个横扫重重踢倒在地。

姬如钰举着拳头，用另一只手固定住他的头，一拳头下去直直砸的血沫子溅起。

四周传来下人们的惊呼，有人冲进宫殿，而姬如钰将刚刚吸收的灵气全聚起砸向那已经痛得扭曲的脸。

“忍着点，我要把你牙齿全打下来。”

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听到痛呼声慌忙赶了出来，她刚走出殿门，几粒白色的东西便被扔到了她脚下。

是好些沾了血的牙齿。

那瘦弱的小公主最后挥出一拳，从手中那血肉模糊的脸上摸索着，片刻后，又一颗牙被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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