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姈盘腿坐在胡床上,抱着一碗洒满了杏子桃仁的樱桃羊酪,监督婢女们做饼。
葭倚手劲大,负责揉面,嘴上也不闲着,“娘子,中秋吃菊花糕饼,可有什么讲究?”
时姈心说,倒也没有,只是除了正宗月饼外,她目前只记得这一款菊花饼的做法,可惜时间仓促,来不及赶制按压饼面花样的模具,否则她定要做传统的莲蓉双黄月饼!
“中秋食饼,不拘是什么饼,左右是赏月吃的,都管它叫月饼就是......苍露,再碾碗芋泥,做紫色花样。”
倒是碧梧插了一句,“赏月盘,食月饼,还是娘子知情识趣。”
时姈轻咳两声,她可不敢冒领先祖们传承下来的东西,只当没听见,催促她们动作快些。
书里的世界过中秋,只以桂圆、莲子、藕粉等熬制而成的玩月羹为主,其余酒食相佐,时姈不是本土人,自然更想念有月饼的中秋。
不过她本也没过节的心思,满脑子都在想剧情线,这还是昨夜出宫后,听葭倚刻意提起的。
许是以为她忘了,因为对时家人说,中秋不单意味着阖家团圆,还是小郎君时湛的生辰。
这位兄长年初就游学去了,生辰也没回来,只派人往家里送了一堆中秋节礼,昨夜时姈出宫后,偷摸着换回国公府的犊车,踩着宵禁的最后一刻赶到家中,恰好撞上老国公站在院中听门仆念礼单。
“......翼州松醪、波斯三勒浆各三坛,宁州干酒丸五十颗,另有缠叶涡卷纹狮形黄金梳一对,银平脱莲形檀香漆奁一件,呈国公爷与县主中秋和乐。”
老国公看到晚归的时姈,难得没骂她,只是召她上前,叮嘱她这段时日收心,少出门,多在家温习功课,过些日子该回书院上学了。
只有斗殴案平息,她才能恢复往日上学,赴宴,游玩的快活日子。
时姈一下就听出来了,老国公怕是已经知道和解的事了,然而他却没有她想象中的反应激烈,相反平静得很,兴许是兄长送礼送得及时?
若说她如今算是摸到了些许跟老国公相处的窍门,那下一个要应付的,应该就是那位随时可能游学归来的兄长了。
书里没有过多提及时湛的事,只从女主视角侧面体现了兄妹关系的恶劣,比如兄妹俩都在宝文书院,一个在读学子,一个助教博士,多次碰面却彼此视而不见,原身所在的剧情里,即便出了事也多是提及祖父,从未提过找兄长相助。
肉眼可见的关系恶劣,中秋节礼却仍有原身的一份,还是看上去就很精致贵重的黄金梳与莲形檀香漆奁。
时姈爱惜地摸了两下礼物,很快下了决定,这位兄长暂时不重要,先讨好老国公要紧,先斩后奏这种损事做多了真要伤人心的。
……
做好了菊花饼,时姈回到房里倒头就睡,再醒来已到了午时。
虽说她累极了,想多睡会儿,但今日是中秋,终究还是强打精神起了床,抱着摆脱案子,重新做人的美好夙愿,她洗漱后便试探性地绕着院子走了起来。
健身大业,从此刻抓起。
半圈下来已是两腿打颤,气喘连连,时姈没再坚持,去浴池洗掉一身汗,换上新衣裳,带着“自制月饼”去了老国公的浮屠舍。
敬国公府没什么拘束人的规矩,中秋也只是全家人聚在一块用饭,时姈献上亲手做的糕饼,随后便坐下。
同席的还有一只肥墩墩的黄嘴大白鹅。
席间,时慬尝了两块糕饼,各挑一种馅料,细嚼慢咽着吃完了,只是全程面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时姈想是团圆日特殊,时湛又没回来,老国公心情不好,也不在意什么饼,只当讨好失败,便也低头安安静静吃饭,间或逗弄一下那只叫雪奴的大白鹅。
据葭倚透露,原身与这只大白鹅从小便互看不顺眼,一个小弱鸡,一只小畜生,每每吵架都落得两败俱伤,老国公总由着她们闹,像养了两个脾气大的孙女。
说雪奴像小孙女也不过分。
这只鹅确实漂亮,毛色雪白,体态优雅,比自己都像个矜贵傲慢的高门贵女。
雪奴扭头看她一眼,一反之前爱搭不理的模样,竟扑开翅膀,迈开红脚掌扭身跑过来,低头叼走了她手上的肉食。
时姈觉得有趣,悄咪咪摸上雪奴的小脑袋与那一身肥厚羽毛。
雪奴没躲,埋头苦吃,一阵吞咽后,张开翅膀“啾咕—”两声,又蹿回了老国公脚下优雅蹲着。
午食结束,时姈就被打发出了浮屠舍,余下半日没什么事,她便打着呵欠回桐月居补觉了。
......
浮屠舍后院,老国公左手托着两盘菊花饼,右手拎着一坛三勒浆,慢悠悠向桃树下走去。
青石长案擦拭得极为洁净,像是常常有人在此饮酒进食,抚琴对弈,案面不知何时摆上了三个素净无纹的白瓷茶碗。
时慬趺坐案边,仰头看着这株历经数载却越发生机盎然的桃树,少顷,他低下头,不急不缓地摆上菊花饼,又分别往三只茶碗里倒满酒。
“阿湛没回来,倒是捎来了波斯的三勒浆,味甘香醇,醉人得很,瑛娘最好这口,总念着直明不叫你喝。”
“这是如眉做的糕饼,说是中秋食月饼,不知哪里学来的手艺,明年说亲的人家得再往好了挑,当能配得上她。”
“阿虚你是做糕饼的好手,尝尝这味道如何?可有你当年做的好吃?她性子越发像你了,总爱自作主张,叫人措手不及,却不知有没有你的好运道,能寻到如我这般好的郎君......”
李福悄无声息离开,准备去处理祭祀礼和宫宴的帖子,宫里年年中秋都要送来,又年年被老国公扔在一边。
他走前犹记得叮嘱浮屠舍的老奴今日不可放人进去。
小主人也不成。
......
健身大业不过一日就被搁置了,中秋刚过,时姈又病倒了。
府医问脉,道是体虚久病,未待将养好转又疲于奔波,劳神伤身,乃至气阴不足,伤津耗气。
两个字总结,累的。
作为病患的时姈很不安生,昏睡之际始终惦记着孟秋瑾的事,千叮万嘱碧梧务必派人去监视孟府和宣平坊一间叫月落蘅芜的乐馆,梦里也在喃喃念个不停:“不能见面......”
碧梧:“......”
这回遭罪,怕是真给小女郎留下伤筋动骨的阴影了,碧梧转达任务给碧桐,之后与葭倚轮番守在榻边看护。
昏睡三四日光景,时姈才醒,第一时间叫来碧梧问话。
碧梧道:“孟娘子没什么动静,倒是孟深身边的老奴私下买通了几个摊贩,明面去畅园摆摊做买卖,实际是在打听中元那日去过望风亭的行人。”
没动静?
时姈问:“她这几日都没出门?也没去月落蘅芜?”
碧梧摇头道:“中秋节一过,店主人便关了店,举家离开雍京了,听说是老家有亲人重病,召他回家探望,也不知何日才回来。”
时姈呆了半晌,忽然咬着下唇,忍不住抿嘴笑起来,“关了好。”
孟秋瑾与沈穆在月落蘅芜见面发生在九月初,也就是中秋过后半月,原本她想着若这个剧情不变,她就想办法让人横插一脚,把这事给搅了。
反正搅乱剧情线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但这次变动的剧情,比她上次听说太子接手斗殴案时更开心了。
时姈把脸闷在被子里傻笑了会儿,突然顿住,探出上半张脸,“你方才说什么?孟深去望风亭找人?”
全程目睹小主人闷头傻笑的碧梧:“......是。”
时姈转转杏仁一般大的黑眼珠子,神情若有所思。
望风亭就在当初原身与孟秋瑾起争执的湖岸附近,孟深在那边找人,也就是说,原文里那个扳倒原身的铁证是个证人?或者有什么证据握在那人的手里?
如此推测,上回在畅园服毒自尽的婢女应该也是去找人的,明面上拿偷窃主人财物跑路作幌子,一被发现立马自尽,实在忠诚。
时姈冷不丁一阵发寒,往身上裹紧了被子,盯着碧梧道:“把人盯死了,有什么动静立马拦下来,别让孟府抢走了。”
碧梧点了头,替她掖好被子,这病是有些畏寒的。
时姈:“我这回病重的消息也放出去了?”
碧梧:“娘子放心,不管您大病小病,奴都会立马叫人传话出去。”
只是这样做,于将来议亲怕是有碍,没有哪家主母会喜欢重病缠身的儿媳,子嗣艰难不说,更不利于家族运道。
碧梧退至一边,将话藏在心底。
老国公都未曾干涉,自己也只管听话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