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已经在卫星地图上见识过大致模样,透过车窗看到那幢别墅的瞬间,谢希音还是瞪圆了眼。
被司机报价的声音唤过神,她下意识说句“抱歉”,手忙脚乱地用手机付过款,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
从挎包里摸出钥匙,谢希音没忍住又深吸一口气。
这是她小叔给她“租来”的房子。
上月她毕业,跟家里提起要来晴江市待几个月采风,父母在明都脱不开身,又怕她一个人租房不够安全,争论数日,最后还是碰巧回老宅的谢余青一拍大腿,提起他朋友在晴江有一处不常居住的房产。
对方也爽快,提及此事后转天就寄来一串钥匙。
门上都是指纹锁,这套钥匙应该是备用的。谢希音摸索一会儿找到锁孔,穿过前院再将正门打开,入目是一片瓷白。
极简的装修风格,冷冰冰的感受不出半分人居住过的气息。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紧张。
——这幢别墅的主人,与她先前所构想出的那个形象似乎并不相同。
别墅是徐意夺的。
这个名字谢希音一直都不陌生。
他跟谢余青中学就是挚友,又比她大了没几届,谢希音上学的时候一直都能听到不少关于徐意夺的传奇。
连大学也是。
谢希音跟徐意夺同样考在明都美院,这人到哪都是一颗明星,除了过人的天赋,还有一张出众的脸。
不过谢余青从来没将这位好友带回老宅过,学校的荣誉墙又一年一换,谢希音听着这名字十数年,就只在美院学生的口口相传当中瞧见过一张偷拍的模糊侧脸。
模糊到什么细节谢希音都描绘不出来了,只记得侧脸的大致轮廓还有那一条对她吸引力极大的下颌线。
美人在骨。
凭着这一张侧脸的骨相和学生们口中所传,大概也能想象到徐意夺长相会有多么惊为天人。
近十年的印象堆砌,谢希音已经快将对徐意夺的印象勾画成阿芙洛狄忒那般角色:海浪、鲜花——所有圣洁且绚烂的事物结合而成的艺术家。
总不该像这一片纯白一样了无生气。
将行李箱留在客厅,谢希音绕了一圈,甚至还发现不少一次性的用品。
纸杯,各类单独包装的洗漱用具:应有尽有。
恍惚间都以为自己是到了酒店里。
也印证了徐意夺的确不常回来。
这下是彻彻底底地松口气,转回门口,她将行李箱搬到二楼。
钥匙上被贴心地贴好了标签,她来之前翻过一遍,除了主卧、书房和顶部露台,其他房间的都在这里。
搬行李搬得气喘吁吁,谢希音就只开了次卧的门,将自己的东西安置好。
晴江的夏日炎热,刚进别墅里还不觉得,收拾这一会儿已经让她额角浮上汗。谢希音把自己摔到小沙发上,平缓着呼吸,从一旁摸出遥控器。
刚要打开空调,一抬头却先瞥到天花板反射出的稀碎银光。
谢希音一怔,搭在遥控开关上的手指却已经下意识用力。
在空调扇叶缓缓张开的嗡鸣声里,她终于看清楚那些银光的根本。
这房间并非纯粹的白:仰头的时候,满目尽是银线钩织的玫瑰暗纹。
她的眸子随着暗纹流动的光亮起来,心中那个原本灰败下去的浪漫艺术家又一次生动,谢希音猛然生出寻找的冲动,想知道其他的房间会不会有同样的惊喜。
等吹散身上的汗她便迫不及待仰着头走出去,毫无意外地在走廊的顶部窥见了一片星海。
谢希音不了解天文,只从群星当中辨认出勺状的北斗七星,还有压在群星之后链接整个走廊的光带。
像是银河。
每个房间都是不同的设计。除了天花板,还有其他精致的小角落,包括她第一次忽略掉的。大多是各式各样的花卉,夹杂着星辰和各色宝石的主题。
纯白顿时变得绚烂。
谢希音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上面,心中满胀的喜悦在仅她一人的偌大客厅当中漫溢,先前那些无人气的冷随之消散。
谢余青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小音,”含笑的声音响起,“到了没,地方怎么样?”
谢希音后知后觉想起方才只跟父母报了平安,应声:“刚到,很喜欢。”
“喜欢就行,”谢余青说,“你们两个都是学艺术的,我就估计他那闷骚的装修风格你会喜欢。正好他不常在那住,你刚毕业就好好放松一下。我忙完这阵正好要去一趟晴江,到时候顺路看看你。”
谢余青语速很快,谢希音插不上话,只在末尾轻轻“嗯”一下,说了声:“好。”
对面的声音陡然一收,沉默到谢希音快以为他已经将电话挂掉,才传来张口的气流声。
谢余青要说的话还没飘过来,她又听到开门声。
“怎么了?”话锋顿转,谢余青问她,“你那边有人来?”
“嗯。”
晴江没有她熟悉的人,她到这边来的事情也就只有家里人知道——怎么还会有人?
“我去看看。”谢希音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先别挂电话,”谢余青听到她的声音也紧张起来,“开视频,以防万一。”
谢希音依言切了视频,举着手机小心往大门靠,还没等她靠近,大门先被人从外面打开。
周身血液在那瞬间几乎凝固,谢希音指尖颤得手机都差点握不住。
掌心的汗飞快涌出的时候,门已经大开,她也终于看清楚了来人。
是个穿着卡其色风衣的陌生男人,年纪看上去跟谢余青差不太多,眉眼比她瞧见过的大部分人都要精致些,说是跟她曾经写生过的那些石膏像一般比例标准都毫不为过。
……好漂亮的一个人。
方才那些恐惧被压到悸动之后,谢希音指尖忍不住颤了颤,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这张脸,好适合画下来。
刹那间草稿都快要在心里打好,还是谢余青的声音将她重新拽回现实:“徐意夺?”
谢希音这才注意到自己手机还举着。
脸不自觉烧起来,她放下手,余光瞥见眼前人眉眼轻轻动了动,像是雕塑多出了活人气。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