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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翡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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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太晚了,只能挂急诊。

“T23号,狂犬针。”

拿着病历和开药的单子,沈墨卿轻轻地出了口气。

外面的雨还是没怎么停,一直在下,淅淅沥沥的,在路灯下晕开模糊的光影。

司徒厌打了针,沈墨卿找人给她安排了单人病房,随后是一条短信。

提醒她,私家侦探把查来的东西放到了书房里。

沈墨卿怔怔时,她电话又响了。

“我听助理说,那个女人又来找你了?”

母亲的声音很低,也很严肃,她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iris,不要再给她钱了!”

沈墨卿面色平静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母亲。”

电话另一头是冷笑:“你回回知道,回回不听!”

沈墨卿不语。

“你不接手沈家,去做什么游戏,又阴奉阳违的给那个女人钱——”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渐渐失却了冷静,带着一些失控的情绪:“卿卿,你还是怨我,是不是。”

沈墨卿说:“没有,只是……”

她也顿住了。

电话双方,都陷进了一阵漫长的,难熬的沉默里。

过一会儿,手机里传出嘟嘟嘟的忙音,一阵,又一阵,像翻涌的海水,把她的未尽之言,轻轻地淹没。

“……”

沈墨卿垂下了眼睫,放下了手机。

沈墨卿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沈家乖巧的女儿。

这事情复杂,说来却也简单。

沈墨卿的母亲,沈清妍,是跨国公司click的董事长。

她回国休养的时候,爱上了个男人。

她和那个男人结婚了,也怀了孕,谁知沈清妍意外早产,大出血了,在医院几度进入icu,生死攸关。

生下来的早产儿,就是沈墨卿,她在医院呆了半个月,情况稳定后,连名字都没有,就被人送到了家里,请专人来照顾。

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故,女主人公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命来,和女儿团聚,故事到此,本应如此皆大欢喜。

可偏偏有人生了贪欲。

沈家有位保姆叫葛兰,她贪图沈家的富贵,用自己的女儿,把沈家的女儿换了,把沈墨卿卖给了人贩子。

沈墨卿生下来算是早产,有天缺,身体并不好,没人想买个病弱的女孩。

第一家买小孩的,读过一点书,叫她墨卿。但是后来,眼看着她快病死,就又骂骂咧咧的给人贩子退了货。

她被人贩子几度转手,也没能卖出去,在几个城市与大山之间,颠沛流离。

后来,她在六岁的时候,被一户姓白的人家收留了,那家人有个五岁的小女孩,叫白翠翠。

沈墨卿是八岁的时候,被沈家找回来的。

在沈墨卿六岁的时候,那个代替她的孩子因为dna鉴定被发现不是沈清妍的孩子,沈清妍大发雷霆,把那个孩子和葛兰,一起逐出了沈家。

葛兰害怕坐牢,联系了人贩子,几番周折,替沈家把沈墨卿找到了。

当时,白家并不愿意把养得好好的女儿还回去。

白父和沈清妍谈了谈,回去的路上思绪恍惚,出了车祸,变成了植物人。

白母哭成泪人。

沈清妍答应付白父的医药费,但前提是,要把自己的女儿还回来。

而对于这个失而复得的亲女儿,经历过欺骗的沈清妍,似乎也无法再赋予多少真正的温情。

那年春天,鸢尾花开得很好,沈清妍给她取了个英文名,叫iris。

沈墨卿想起她与母亲通话时的未尽之言——

“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是看她失去了女儿丈夫,很可怜。

还是在怨恨她把她从白家要回来?

沈墨卿没有答案。

……

沈墨卿的童年,是轰鸣的绿皮火车,玻璃窗外起伏的山峦,还有哭泣颤抖的孩子。

六岁,沈墨卿孱弱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劳顿与流离,几天高烧不退,人贩子不想花钱买药,也不想带着个累赘,带着健康的孩子走了,把她扔在了山脚下,自生自灭。

童年的记忆大多都模糊了,但沈墨卿记得,那大概是一个很明媚的春天,耳边有小狗在汪汪叫。

她吃力地睁开眼睛,能看到近处从青草叶间滑落的晶莹露水,远方,是一片翠绿,清新,干净的起伏山峦。

她想,她也许会死在这个春天。

然后她看到。

穿着碎花小裙子的女孩,扎着个羊角辫,牵着个小黄狗,从那片翡绿的春色里,向她走来。

她喊小黄狗的名字,欢快地叫:“翡翡!!”

然后一个踉跄,摔在她面前,摇晃的青草,飞洒的露珠,还有小女孩当场瘪下的嘴巴,她哭着叫——

……

“哎呀,疼死了——”

回忆被强迫中断,沈墨卿猛然回过神来。

司徒厌打针之后,哭得厉害,好像全世界的委屈都在她身上了。

沈墨卿捏了捏眉心。

……

打完了针,天色已经很晚了,司徒厌也哭得犯了困,没空再找茬,她昏昏欲睡的,沈墨卿把她抱起来,发现她特别特别轻。

她嘟哝着:“疼……”

沈墨卿没有说话。

在单人病房里安顿好了司徒厌,沈墨卿便驱车回了家。

金毛小狗妮娜委屈地叫。

沈墨卿一边拿着那个有点旧的兔子,一边蹲下来安抚它,看看它肚子上的伤口,联系了宠物医生上门来看。

妮娜摇摇尾巴,高兴起来了。

随后,她去了书房。

书案上,依然是一沓有关司徒厌的很多资料,曾经放在上面的是她暗中找水军,还有一些其他林林总总侵犯她名誉权的证据,它们被整理的很好,干净,井井有条。

昂贵的私家侦探,做事情总是干脆又快捷,为了让雇主十足满意,恨不得把目标人物祖宗十八代都翻个底朝天。

然后,沈墨卿在翻阅的时候,发现司徒厌之前,也被拐卖过。

她本来只是有些在意,也没有太过在意。

甚至觉得私家侦探送来了没用的,与证据无关,且浪费时间的东西。

只是泳池派对以后,她总是会不觉想起她,因此不太能睡得着。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深浓的夜色,闭上眼睛,就是那片盈盈的绿光。

后来她睡着了,又梦到了那片翡杏村的远山。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牵着小狗,到处嚷嚷——

“这里有个姐姐——”

……

小诊所里,她蹲下来,小声问她,“姐姐是没人要了吗。”

“姐姐好漂亮,别哭,别哭,翠翠要你,翠翠要你。”

然后,那双黑珍珠一样的眼睛弯起来,对她露出一个有些烂漫的笑。

她说:“很痛。”

翠翠安慰她似的,凑过来,小心翼翼地亲她的额头,蜻蜓点水。

“不痛不痛,痛痛飞走飞走喔。”

……

于是醒来以后。

私家侦探送来的,之前被她认为没用的资料,又不知不觉被她翻到了底。

司徒厌三岁的时候,因为她母亲出门带她玩,结果看到了丈夫出轨,痛哭后带着孩子去买醉了。

小孩在酒吧门口,被人拐卖了,八岁才找回来。

沈墨卿盯着小孩的旧照片,盯着那与翠翠相似至极的眉眼看了很久,随后,她给私家侦探打了电话。

叫对方把司徒厌曾经被拐卖,又被找回来的所有过程和细节,都查给她看。

今天,资料就被助理送到了桌子上,封面就是少女的照片。

沈墨卿望着司徒厌的照片,睫毛打下一片浓密的阴影。

……

过一会儿,她给那个微信——也就是白母,又打去了电话。

电话里一阵忙音后,有人接了电话,沈墨卿没出声,对方默了一会儿,嗓音喑哑说。

“卿卿?”

她的调子还有些沙哑,带着些年迈的感觉,和图书馆那晚撕心裂肺的哭腔并不相同。

沈墨卿看着桌案上的资料,听着这个声音,有些出神,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些模糊的年岁。

那年中秋节,有墨蓝的天空,黄色的月亮,翠翠扔下自己最爱的故事书,把五仁的月饼用力掰碎,把大块的给她。

沈墨卿有时候会跟她讲以前遇到的事,描述绿色的火车,外面的城市。

翠翠很爱听,眼睛总是很亮。

翠翠说,她也想和她一起去流浪,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那样,跳进兔子洞,遇到疯帽子,乌鸦,红心皇后和写字台。

沈墨卿就告诉她,绿皮火车不是兔子洞,没有疯帽子,乌鸦,红心皇后和写字台。

翠翠就缠着问她,那有什么呢。

那有什么呢。

有吃了一半的方便面桶,满地的烟头,神情疲惫的农民工,哭泣的孩子,鼓鼓囊囊的行李袋,声嘶力竭的吵闹,以及走不到尽头的远方。

……

妮娜汪汪叫了两声。

沈墨卿回过神来,听见自己低声问:“翠翠还会回家吗。”

对方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她咳嗽了两声,语调尖利了说:“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翠翠!!你还害翠翠她爸变成了植物人——”

沈墨卿望着桌子上的旧兔子,沉默地听着。

“笃笃笃。”

是宠物医生在敲门,“沈小姐,已经包扎好了。”

沈墨卿把手机按了禁止录音键,说:“你先回去吧。”

医生走了,手机里歇斯底里地声音,却还在继续,沈墨卿只冷静地听着,直到对方骂得没了力气,她才问。

“翠翠,真是你的亲生女儿?”

对方忽然像是卡了发条似的,倏然间,就不讲话了,呼吸声,紧迫的,一声接着一声。

寂静如死水般。

这些年,沈墨卿一直都心怀负疚。

当初,是翠翠捡到了她,也是翠翠的家人,便收留了她。

可白父是在和沈清妍谈判的时候出事的。

而在她回了沈家以后,翠翠就离家出走了。

白母到处打听,村口的老人说,翠翠说她要去a市,和翡翡一起找姐姐。

——他们都当是玩笑,只有翠翠,真的偷偷上了火车。

她跳进了她梦寐以求的兔子洞。

至此,杳无音讯。

沈墨卿记得,那时候,她知道自己要走了,她跟翠翠告别。

翠翠问她,她家在哪。

她说,她家在a市。

她说,总有一天,她是要回家的。叫她不要伤心。

她的的确确,没有伤心。

她去找她了。

这个故事,本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谁也不知道,以翠翠为主角的故事里,有没有疯帽子,乌鸦,红心皇后和写字台。

这个问题,沈墨卿在漫长的时光里,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答案。

直到——

沈墨卿的视线,渐渐落在了今天,私家侦探新送来的,关于司徒厌的资料。

她指尖略微颤抖着,慢慢翻开。

……

那是司徒厌八岁,在a市警察局留下的笔录。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我家在废杏村。我叫翠翠。我不是故意要走丢的,我在找一个——头发很黑的姐姐,妈妈叫她卿卿,我想告诉她……】

【翠翠和翡翡都很想她。】

她真的坐上了那列长长的绿皮火车。

这列车从山脚寂寂无名的翡杏村,载着个小女孩,呼啸过漫长而悠久的山河湖光,横渡了春夏十几个日夜,她懵懵懂懂,带着年幼纯稚的心事,从碧绿而宽阔的山野,穿过这浩浩荡荡的长风,奔向她的世界。

……

白母似乎不知如何作答,慌慌张张地把电话挂断了。

嘟嘟的忙音,很长,很远。

沈墨卿紧紧闭上眼,只觉眼中湿热酸涩,指骨陡然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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