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运动野地鞋踩在老旧木地板上，传出腐烂老旧的噪声。星空般绚烂绽开的帐自天空落下，一瞬间的黑暗后，隔绝现世的空间被独立出来。

粉色肉球堆砌的多个小型咒灵四散而去，顺着上世纪日式洋房的狭长走廊游荡。黑如薄雾的咒力逸散在空间里，额前耷拉着一缕刘海的夏油杰挑了挑眉。

由于这次的任务是临时通知，不论是五条悟，还是夏油杰自己都没有仔细看过“窗”给出的咒灵信息。因此，眼下夏油杰勉强能想起来的，便是资料上模糊的一句话：推测该咒灵具有将人拉入改造后地形空间的特殊能力。

看来“窗”的这次推测是对的。

夏油杰这样想着，身后隐隐浮现了一道庞大的身影。

进入这座宅邸的第一时间，夏油杰便发现他看不见自己搭档的身影了。这并非是指他的视野范围内看不见五条悟。虽然并不必要，但出于莫名的奇怪心理，夏油杰其实早早让一只可以窥视感应的咒灵跟在五条悟身后——当然，五条悟本人对此事十分清楚。而此刻，夏油杰能清晰地感到自己失去了那只咒灵的感应。

被咒灵操使掌控的咒灵无法自行脱离咒灵操使的控制，它们本质上已经是咒灵操使体内的咒力组成。因此，倘若咒灵操使无法感应已经掌控的咒灵，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咒灵被祓除。

扭曲的拼接咒灵停在一处凸起的窄小细缝前。一只身形细长柔软的状似乌贼的咒灵出现在夏油杰手中，随着他缓步上前的走动，渐渐被拉伸成长条一样的圆棍挡在胸前。

五条悟不会看不出来咒灵身上附着的夏油杰的咒力残秽。因此，祓除咒灵的绝不会是五条悟。

一个黑色的圆洞出现在夏油杰眼前，仿佛眼睛一样向着上下两端变得细长。还算素净的墙壁上浮现着圆洞伸展的裂纹，龟裂般的纹路逐渐蔓延开。

不对劲。夏油杰想到。

然而，就在他冒出这个想法的下一刻，一颗硕大的布满血丝与怨恨的非人眼睛突然出现在黑洞之后。强大的吸力从那颗眼球里传出，拉扯着夏油杰的身体进入其中。

“砰！”

乌贼形状的咒灵被捶打在巨大眼睛上。骤然松开的手被咒力包裹着紧紧闭拢，快速直刺的声音形成了微小音爆，仿佛利刃一般扎向这双眼睛。

落空了！

夏油杰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召唤出硬度惊人的护体罗摩挡在自己身前。前倾攻击的姿势无法短时间收回，在强效的吸力下，夏油杰只能侧身抵住护体罗摩，咒力附着脚下，尽量平稳地减慢吸力裹挟带来的强大惯性。

撕拉——

被破损熔铸的刀剑咒灵狠狠撕扯开的眼睛下一片虚无。四处游走的眼睛在裂缝里来回穿梭，无法击中它的对手只能被它吸引着在空间内来回拉扯自身。

不太妙。夏油杰皱眉想到。

只是做出要反击的前兆动作，无论有多么隐蔽，高强度接收空间内信息的巨大眼睛都能察觉出自己的意图。这意味着，要么出其不意，要么强度碾压。

夏油杰侧身躲过眼球裂纹的一次撞击，毫不意外地发现身后的一处木门被融化成黑色的液体投进布满空间的龟纹中。

信息的接收度是有限的。即使是高度敏感的眼睛在大量信息涌入时也会感到疲倦，没有足够强大的大脑，就会和布满垃圾信息的硬盘一样，使得维持操作的电脑陷入宕机状态。

数不清的各类咒灵突然裂空而出，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空间。原本游刃有余地在阴影缝隙间游走的眼睛骤然停下，似乎突然变得呆滞起来。

就是现在！

夏油杰眼前一亮，脚掌踏地，手刃狠狠切向巨大眼球。下一刻，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浮现在他心头。伴随着熟悉的咒力波动，夏油杰整人向一旁滚去，避开眼球正对着的方向。

老旧日式洋房的墙壁与眼球一同被蓝色光轰炸成碎片，伴随着冲击波冲向室内。

夏油杰面色平静地抬手起式，将碎裂的眼球凝聚成比拳头略小一些的黑色咒灵玉，语气中透着些许无奈：“稍微注意一点啊，我的咒力轨迹应该很明显吧，刚刚要是来不及躲开怎么办？”

“我可是有提前预警诶，杰怎么可能会躲不开？”

踏着废墟出现在爆破墙洞里的人，正是因为闹脾气于是一人抢先进入宅邸的五条悟。

眼下，他正一脚踩着堆在一起的砖块废墟，一脚踏在较为完整的地面，居高临下地扫视着墙内的空间，顺便理直气壮还带着点撒气意味地回了自己黑发搭档的话。

很明显，他的搭档——夏油杰先生，对他这点猫似的别扭性子十分清楚，因此并未生气，只是起身走近他身旁，将手搭在他左肩上：“悟对我这么做当然没问题，但如果是其他人的话，这样说不定会惹上大麻烦。”

“比如，刚刚在这里的人如果是歌姬前辈的话，说不定就要被重伤了。”

温柔的嗓音试图说服怒气尚未消退的少年。然而，被这样的声音对待的五条悟却并不想要改变自我：“我可是一发现杰的咒力轨迹不在我身边就立刻来找杰的诶！结果，杰见了面就知道说这些枯燥的正论吗？”

“哪里是枯燥的正论了啊……”夏油杰有些好笑，“好吧，谢谢悟来找我，不过我这边只是困在了走廊，应该就是资料上说的类似改变空间地形的能力。”

“悟呢？悟，遇见了什么？”

仍然有些生气的五条悟嘴角向下，声音有些发闷：“没什么东西，那个家伙的空间可以炸开的，所以直接跑到你这边了，我是顺着杰你的咒力残秽定位到这的。”

“而且，我分明就有发短训给杰，是杰自己没有看！”聊着聊着，白毛猫咪越发生气了，“明明是杰的错吧？说一起去神社结果遇到任务就反悔了，我都自己先下车了，杰居然没有追上来，还留在那里和别人说话……”

五条悟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不满，显然是将话埋在肚子里好一阵了。只是，夏油杰却并没有开口安抚，反倒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悟，如果它直接来到我这边的话，那我留在你身后的咒灵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

五条悟眼神飘忽，快步向外走去，翻身跃上窗台，侧身跳下：“诶呀，我当时急着找杰，没注意到它在哪，反正只是个四级，杰就别找了吧。”

夏油杰怀疑地盯着五条悟，直至他的身影落下后消失，才缓步跟了上去：“跑这么快，该不会我的咒灵是被你祓除的吧？”

话虽如此，夏油杰跳下窗台的动作还是和五条悟如出一辙的干脆利落。七八米的距离，对于咒术师来说算不得什么，何况他们两个的体术在咒术师里也是翘楚。

膝盖微屈，平缓了跳跃带来的坠地震感后，夏油杰直起身子，看似平静却步伐极快地走向五条悟：“所以……果然是悟祓除的咒灵，对吗，悟？”

五条悟目光躲闪，显然已经忘了短短几分钟前他还是指责对方的那个：“嗯……反正，杰这次不是已经多了个准一级了吗？”

确定了。

祓除自己咒灵的人就是五条悟。

夏油杰颇为无奈与好笑，但却意外的没有什么不满。大概是因为做出这件事的人是五条悟，五条悟是不会对他有坏心思的，只是偶尔确实会忘记一些五条悟眼里的小问题。

因此，他是狠狠拍打五条悟白色羽绒服的后背，在上面留下几个粘着墙灰的手印：“咒灵间的配合也是很重要的啊，用来探查监督的咒灵总不能用裂口女之类的大家伙吧？”

看着白净的猫咪被自己弄得灰蒙蒙，夏油杰满意地点点头，抢先进了辅助监督的车子：“不过，这次就算了，毕竟，悟也是担心我，才会这么做的。”

……

不对劲。

深知自己这位被大部分人夸赞的“优等生”搭档本质上是和自己一样的问题少年，五条悟可不认为在发现自己的咒灵被祓除之后，夏油杰会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温和模样。

所以……

绝对有哪里出问题了！

是哪里呢？五条悟思考着，歪着脑袋回忆起方才的一切。杰并没有用咒力，也没有偷偷放个咒灵来恶作剧，只是拍了拍他的衣……

……

！！！

五条悟瞪大了眼睛，快步蹿上汽车脱下外套，大大的猫眼里满是谴责：杰竟然耍诈！

夏油杰老神在在，面对即将凝成实质的眼神，也只是淡定地招出咒灵将外套上的墙灰清除：“现在去买甜点的话，新年限定款应该还没有售空，要过去吗？”

“……”

五条悟妥协地点点头，“要。”

于是，好说话的乖学生看着驾驶位上的辅助监督，面露微笑：“那就麻烦您将我们送过去了，啊，任务报告也拜托您了。”

欲言又止的辅助监督神色复杂，最终迫于现实，将二人送到甜品店后，认命地带着一叠任务报告开着车扬长而去。

而留在原地的两位东京咒术高专一年级生望着长长的队伍，不得不感慨限定二字对于日本人的吸引力。

没办法。即使是最强，在面对喜久福时，也只能乖乖排队等待售卖。

队伍的前行速度算不上慢，但由于人多，一时半刻也轮不到他们两个。本就对甜食有些敬谢不敏的夏油杰便开始有些无聊地看向四周。

或许是因为咒术师天生的身体素质特殊，不论是夏油杰还是五条悟，他们的身高都远远超过同龄人。因此，现下排在队伍里的两人，就如鹤立鸡群般显眼，视野也因此显得开阔。

夏油杰正是由此发现了天中轻轻飘落的白色冰绒。雪绒花一般落下的冰晶被人流的热气影响，一落下便化成水。夏油杰轻轻呼气，便生出一片白雾。

身前的白发少年不明所以地转头望来，蓝白天空一样的眼睛看向夏油杰。

夏油杰看见一枚雪花落在两人之间，正巧划过少年的眼睛。

“下雪了。”

夏油杰轻轻说着。

〔五条悟的眼睛比雪花更美丽，也更纯粹。〕

夏油杰头一次认同了旁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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