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村子，鞭炮硝石的气味还很浓郁，大王爷庙依旧灯火通明……不知道哪个村委的主意，在那个坟包后面安了盏电子灯，那种常见于水塘里，会发出五颜六色光的灯。

这灯又偏爱在绿色停留，于是一片漆黑夜色里，大王庙坟头一点绿光，和高大阴森的榕树交相辉映。

像地府在蹦迪。

阿欢在大王庙下的窄小巷子前停下，说她奶奶嘱咐她回家的时候把白天供在大王庙的猪头肉拿回去。

但阿欢也没想到今天下班这么晚。

她看着那幽绿的光，回头看我，可怜兮兮的。

“能陪我上去不？我怕。”

我心说她要是知道我们身边就有只千年老妖，不得吓死。

忽然，坟头的电子灯开始疯狂闪烁，然后倏然熄灭。

四周一片漆黑。

阿欢：“……”

她抓着我的手，微微颤抖，她说：“听说这种时候是有脏东西。”

我问：“你听谁说的？”

阿欢憋了会儿，憋出句：“鬼片里都这么说。”

也是奇怪，平时大王庙到了晚上，虽然也阴间，但巷子底下的路灯是亮着的，对面的小卖部也还开着，今天却什么也没有。

总不能是大家都约好了早睡。

恰如其分地，一片乌云飘过，遮住了月色。

此刻我们四周，除了小电驴打出的一束灯之外，别无光亮，阿欢拿出手机，声音颤抖出哭腔：“没电关机了！”

我幽幽道：“坏了，让你看上真鬼片了。”

阿欢抖得更厉害了。

我之所以没跟着一起抖，大抵是因为旁边的老妖怪还没反应。

这地界能作妖的除了那只松鼠还能有谁？

但大王爷可是要对江茶作揖行礼的！

我抖擞精神，准备装把大的，在心底扬声道：“出来吧，皮卡茶！”

江茶没动。

她的虚影晃晃悠悠，有点要消散的意味。

我脸上有些绷不住，颤抖着叫出声：“江茶？”

阿欢颤巍巍：“你在叫谁啊，你是不是见鬼了？”

真见鬼了，江茶晃啊晃，彻底消失不见了。

我也开始抖了，“要不要这么不靠谱啊江茶！”

四周忽然盈满雾气，真正的，乳白色的雾气，浓稠得几乎成了实质。

有人桀桀怪笑起来。

阿欢真的要哭出来了，“我就说今晚那些萤火虫邪门，真撞鬼了，都怪我没挂我奶奶给我求的平安符，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啊呜呜呜……”

呜呜呜我不知道啊。

我觉着我和阿欢比起来，到底是多见过几个鬼的，得支棱起来。

我握紧阿欢的手，强装镇定：“别慌。”

话音未落，那桀桀怪声忽然接近，已到了耳畔。

“你就是祭品啊，我只要吃了你，蛇妖一身法力就都是我的了，等我吃了你，我就是神！”

和光阴牢里在河畔听到的那粗嘎故作深沉的声音不同，此刻这松鼠的声音透出激动，甚至有几分稚嫩，语速飞快，我几乎听不清它在说什么，只觉呱呱呱的脑子疼，忍不住回了句：“你神经病吧你！”

那声音一顿，紧接着，一道巨大的影子从窄巷旁的屋顶扑下，张开血盆大口，大王爷出离的愤怒。

“我吃了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影子扑下，阿欢吓得尖叫，我也想嗷，但在她嗓门的衬托下自觉嗷不痛快，只好闭上眼睛等死。

预料中的死亡并未来临。

阿欢肺活量真好，啊得绕梁婉转，尖叫声不绝于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有股烤肉的焦香味。

大抵是香火味吧？

我惊疑未定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令我肃然起敬，终生难忘的一幕。

阿欢闭着眼睛，偏着头尖叫着，一只手伸出，举着一根电棍。

电棍尽头，是一只抽搐着的松鼠。

不愧是人民警察。

松鼠一边抽搐，一边艰难地爬起来，飞快地扭头就跑，视线里几乎只有那条被电得蓬松异常的尾巴一闪而过。

它逃命速度一向可以的。

雾气也在瞬间消散，倏忽间，像是两个位面交替，灯光透进，热闹的人声传来。

阿欢茫然睁眼，看到明亮的路灯，回头，看到了照常开着的小卖部，小卖部里打牌的人声音奇大，隔着半条街都能听到，阿欢手一软，靠在墙上，脸色煞白。

我忙上前扶住她。

“没事吧？”

阿欢摇了摇头，没说话，她指着自己的喉咙，示意嗓子哑了。

我扶着她站起来，暗衬她现在的状态肯定是骑不了车了，我又不会骑。

好在离家不过五分钟路程，我们慢悠悠也能走回去，小电驴明早来拿也行。

就在这时，一声爆炸声响起，不远处大王庙坟头那盏五颜六色的电子灯，“嘭”的炸开，熄灭。

阿欢腿一软，又倒了回去。

“不是吧，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