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侯是李骤最信任的姻亲,得到陛下诏谕后,他在帝京城郊秘密持有精兵四千,以应对紧急情况,护卫圣驾。
这个秘密只有李骤和他两人知晓。
永明侯听李权执说明来意,当即同意将兵马征调过来,还提醒他需要若是行动要迅速,太子在长乐的兵马调过来也不会需要太长的时间。
为了防止李欲反扑,致使计划失败,李权执将进攻的日子定在第二天午后。
“荆州战役必定消耗我们两方大批势力,在那边结束之前,我们须得控制住帝京,尤其是要控制住秦常念。到时候北御军群龙无首,便不成气候。”李权执对心腹吩咐道,“永明侯的兵必安排在帝京,埋伏在长乐进京的路上,突袭李欲的援兵即可。只要能拖住他们一些时日,待木已成舟,李欲也只能投降。”
近几日宫中气氛紧张,秦常念和李欲也重新安排了东宫的守卫,安排精兵层层把守。
“明日你的人手到了,便让他们休整一天。后天北御军便会在荆州发起攻势,我们便趁机发起宫变,控制住帝京。”秦常念和李欲商量道,“只是不知道你父皇是否留了后手。”
“不会。”李欲很干脆地说道,“我先前设了局,他日日都需要我的解药,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取我性命的。若是他能够给李权执提供什么帮助,也早就提供了。连帝京的禁卫军他都交到了李权执手上。”
夜晚,李欲照常去给李骤送药。
都说帝王的心思难测,李骤也只是看破不说破,他斜靠在塌上:“太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这么有野心了。在朕的印象中,太子是清风朗月,不愿沾染这些的。”
“那时候儿臣年纪小不懂事,长大后才悟出些道理,只怕已经有些迟了。”李欲面不改色地道。
“也许是年纪到了,朕今日时常在想,与你毕竟父子一场,有些事何须做得那么绝,到最后两败俱伤。”
“这话应该我问父皇才对。何须对母后、对儿臣那么绝。”
李欲摆了摆手:“往事已去,不谈这个。太子妃有孕可是真的?”
“父皇问这个做什么?”李欲道。这是李骤私底下极少极少地承认秦常念为太子妃,而不认为她有二心。
“待剿灭了北御军,朕会将皇位传给李权执。你便带着太子妃游山玩水、安度此生吧。”李骤道。
李欲抬起头,轻蔑又苦涩地笑了一下:“父皇就已经决定是他了?”
“他比你更适合当一国之君。”李骤道,你终究是心慈手软,连下毒都不舍得真的下。可一朝帝王,怎能如此菩萨心肠。慈不带兵。可全天下都是帝王的兵。哪个皇帝能清白如初。
“父皇终究是老了,昏庸了。”李欲说道。
“太子,你当知白衣素冠是一种幸福。”
“这种幸福,父皇会愿意要吗?”李欲不愿再继续这场谈话,转身离开。
李骤端起碗,将那汤药一饮而尽。太医说他的身体毫无中毒之兆,那汤药也解不了什么毒。所以从头到尾,都是李欲为了吓唬自己编造出来的罢了。
身为一代帝王,有时也会有普通人的感情。得知太子骗他的时候,他气愤;可他又敬佩太子的仁心和勇气,他明明有机会真的给自己下毒、好威胁自己,可仍然没有选择那一条路。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来赌。
他就从来没有这样的勇气。
他望着李欲离开的背影,当真觉得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在宫中一点点地学着复杂,而丢了本性。
第二日下午,李权执率兵攻打东宫。东宫守卫与之激战数时,终是不敌,死伤大半。
李权执将秦常念和李欲绑起来,施以酷刑,再关押在天牢。
再坚持片刻,长乐的兵马马上就到了。李欲和秦常念交换一个眼神。
“你们倒是聪明,居然和本王想的一样,趁着荆州大战,偷袭帝京。”李权执一个鞭子抽在秦常念身上,“只可惜你们的援兵来不了了。我听说有人在长乐到帝京的必经之路上提前布好了火药,还安排了士兵在那埋伏,随身绑着炸药。我知你们人数众多,硬碰硬怕是不行。”
“以人为引?这样残忍的法子也亏你想得出来!”秦常念双手被铁链牢牢绑住,一用力,就牵动铁链哗啦哗啦作响。倒是很有几分气势,秦常念想道。
“我残忍?我们中难道有哪一个人身上不背着数不清的人命吗?”李权执冷笑道,“你们应当庆幸本王仁慈,饶你们多活几日。等到荆州大捷,我再将你们一并斩杀!”
“呵,皇弟好大的口气。”李欲开口道,嘴角淌出的血痕并不影响他说话时的气势,“你这么做,父皇知道吗?”
“你该不会以为父皇会为了要你的解药,就来救你吧?”李权执道。
李欲闭目养神,并不再搭理他。
李权执手指一点,一个太监低伏着身子走了进来。
“半个时辰前,皇上崩逝,举国哀悼,万民同悲。”
太监尖细的嗓音像一根针,插进李欲的心里。
李欲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父皇驾崩了?这不可能!”
“太子何必佯装意外呢,父皇宾天,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太子殿下为谋权篡位,竟亲手给父皇下毒!真是人面兽心!”李权执说道。
“这不可能!”李欲强迫自己混沌的脑子冷静下来,细细捋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毒不是他下的,那便是——“李权执!你竟然给父皇下毒!”
“嗯,果然是聪明人。”李权执笑道,“要不是你突然开始给父皇送些子汤药,我的计划早就成功了。”他长期在李骤的膳食中下毒,李骤的身体每况愈下。原本大限早就到了,可这段时间居然有起死回生之兆。李权执派人调查了一番,才知道是李欲一直在给他送什么所谓的解药。
李权执不知道李欲还是歪打正着,还是洞察了他的计划,只得斩草除根,在菜中加大毒的剂量。
李欲说不出话来,闷闷地吐了一口血。
关于李骤的死,他有些说不上来的心伤。
这种复杂而微妙的感情,并不像旁人亲人去世那般悲痛,毕竟他和李骤之间感情本就不深。更多的是一种唏嘘和钝痛。
李骤做了一辈子的帝王,最是得意玩弄权术的手段,最后却也死在自己的看家本领上。
他心思深沉,总是忌惮将心中所想告诉他人。
但若是能直接告诉李权执,他愿意扶持他上位,兴许也就不会死。
若是他不设计那许多兄弟相争的戏码,执意要挑选所谓更合适的接班人,直接授意太子继承皇位,兴许他也不会死。
可世界上就是没那么多兴许。
疑心生暗鬼的李骤,最终也为自己的怀疑献祭。
“那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们,左右留着也没什么用。”秦常念忽然开口道。
“现在就杀你们?那可就太便宜你们了,本王搜罗来了许多刑具,还没找着机会试用一下呢。”李权执回应道。
“我看不是你不愿杀,是不能杀吧。”秦常念嘴角一勾,“你刚刚说留我们的性命到荆州大捷,便是对荆州一战有顾虑。你怕万一北御军胜了,一路攻至帝京,你手上既没有足够的军队应付,也没有和他们谈判的条件。最好的选择就是将我作为人质,换他们退兵。”
“可惜,你的算盘只打对一半。”秦常念直勾勾地盯着李权执,想要捕捉他脸上任何表情的闪动,“这一战,你一定会输。”
“话可不要说得太满。”李权执不屑道。
“你可知我回帝京的时候穿过荆州,是谁放的我?”秦常念卖了个关子,“是隗子舟。那个蓝瞳少年。他是隗絮的弟弟。”
李权执的眼神出卖了他,他也生出了怀疑。
“当时他定是带着军队投靠的你,说他是北凉一位将领,但在北凉备受压迫,愿意投靠你。”秦常念又看了一眼李权执的反应,虽然极力在装,但他坚定的心早已动摇。
看来是真的。秦常念想道。其实她也拿不准此事是真是假,这只是她询问过周玄冶和梧年关于隗子舟的事情后,结合他们所说的,拼凑出来的故事。
他们说,婧妃死后,隗子舟根本没有回过北凉。回去的只有隗絮一人,所以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贤王的位置。
关于隗子舟的下落,坊间有许多猜测,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在刺杀婧妃的过程中,被抓住了。
隗絮暗中调查此事许久,也没有消息。奇怪的是隗子舟偷偷带走了一支军队,是他在北凉暗中培养的势力。
“他投靠你根本就是隗絮的计划之一,你居然真敢派他驻守荆州?哪怕他只在那做个将领,到时候也足够扰乱局面的。”秦常念继续说道。
李权执本是不愿意让隗子舟留在荆州的,可他主动将军队交到李权执手上。李权执的人手本就没有李欲充足,不得不接受隗子舟的支援。
之后,隗子舟又以他对他的将士最为了解、彼此信任,他留在那里,方能发挥军队的最大作用。又提出多项建设性意见,狼兵、粮草营,都是他设计出来的。
李权执不是没有担心过他会功高盖主,可为了打败李欲,他不得不冒险一把。
“可隗絮不是带着北御军?”李权执抓住了漏洞。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能带北御军吗?因为我父亲在他手里。”秦常念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也知道,我与隗絮之间纠葛颇深,我曾经很是信任他,也愿意冒险营救他。可我父亲意外从山崖上摔下,被他的部下捡到。他以我父亲性命为要挟,将自己的军队和我父亲的军队合二为一,这便是北御军。”
李骤想要攻打北凉已久,李权执想了想,觉得隗絮为保北凉安全,率先进攻大齐也是有道理,可此举毕竟太过冒险,他果真会做这样的选择吗?
秦常念乘胜追击:“隗絮要攻打北凉绝不仅仅是为保住北凉,更重要的是为了报仇。如果你对于北凉建国的故事稍有了解,你就知道隗家是被迫离开大齐的,而逼他们走的其中一环,正是你母妃。”
李权执当然知道婧妃做的那些事,他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秦常念就对时局了解得如此清楚,让他不由得重新看她:“那秦小姐有何高见啊?”
“你最好的选择,是和我联手。事成之后,你与太子二分天下。”秦常念提出了大胆的建议。